酆都一脚油门下去,一直从大马胡同开上了三环。
郁律玩了一路手指头,把手搞了个蛮拧,酆都扭过头,就见他额发垂在眼皮上,墨绿色的眼珠盯着前方发直。
他觉得对方这模样挺好看,笑了下:“想什么呢?”
郁律心烦意乱地做了个干洗脸:“陆老板啊,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能这么执着。你瞧他这次请的那两人,估计没有上次那个天师那么好糊弄。”
酆都握着方向盘,不屑道:“让他来,打老实了为止——哎不过,我看刚才那个姓何的,好像是对你有点儿意思啊!”
郁律打了个哆嗦,立刻摆手:“你从哪只眼睛里看出来的?他那分明是要杀了我!”
酆都好整以暇地接着说:“既然没意思,那怎么还一直看你?”
“你问他去吧,八成是想着拿狗血泼我呢……”郁律直头疼,自从遇见了何清山,他脑袋里仿佛进了只蚊子似的,打不着,单只是嗡嗡乱绕,往座位上一仰:“哎,先别聊他了……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吃饭吗,还有多久能到?”
汽车往右拐弯走上辅路,酆都笑道:“急什么,十分钟!”
***
十分钟后,三个鬼果然是在步行街下了车。
步行街上年轻人多,四处都是鲜嫩嫩的肉和灵魂,然而郁律作为一个有原则的鬼,自然是不吃人的,捏着鼻子下了车后,他直接把眼一闭,抓着酆都的皮夹克走——酆都手里打了把大黑伞,伞檐宽大,罩住他和胖丫绰绰有余。
酆都走,他们就走,酆都停,他们就停。酆都伸出长腿,沿着台阶向上一迈,郁律和胖丫也跟着他迈,直到伞檐一抬,才发现已经站在了一家餐厅门口,门顶上横了块夸张的霓虹灯招牌,上面打着鲜艳的大红字母。
“k,f,c……”郁律照着念。
餐厅的装修,对于郁律来说是过于超前摩登了,前前后后就只有红白两种颜色,门前还放了张很奇怪的长凳——只留了一半给客人坐,另一半却被一个假的白胡子老头占领,手里还捧着一筐色泽鲜艳的鸡,也是假的。
郁律好奇了,摸了下老头白嫩的手:“这是个……吃鸡的地方?”
“话多,进去你就知道了!”
酆都一把将他拉过来,推开玻璃门,登时一股又香又暖又热烈的气息伴随着滴里搭拉的欢乐音乐扑面而来,餐厅里全是人,阳气重到郁律差点没站住,两只脚一绊,直接撞到了酆都身上。
酆都扶住他,忍俊不禁:“耍流氓啊?”
“滚滚你的。”郁律扶着脑袋,一边胳膊还得攥着东倒西歪的胖丫,酆都护着两个菜到不行的鬼,朝窗边一指:“你俩别在这儿一起挤了,上那边等着我去!”
郁律慢慢缓过劲来,开始身不由己地朝窗边移动,人多,鬼也多,才走了十来米,他就碰见了两个馋鬼,不是偷拿人家一块油渍麻花儿的鸡,就是叼走一片奶香淋漓的菜,迎头碰上的时候,还冲郁律笑了笑:“哟,生面孔啊。”
郁律死了也是个少爷,并不肯与这些饿死鬼为伍,高冷地一点头,他带着胖丫径直朝窗边的座位走去。
窗边一共四个位置,最左边的已经被人占了,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人打扮得嘻哈,花花绿绿地穿了一身奇装异服,腰上手上脖子上全戴了金灿灿的大链子,头发也不甘示弱地染成银色,银的倒是很纯粹,仿佛一道拖曳在肩上的月光。
郁律坐下时,还在侧目看他,不想刚看了一眼,那人居然毫无征兆地扭过头,英气逼人的脸上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嗨,帅哥,来吃饭?”
郁律瞪了眼睛:“你看得见我?”
“那当然,这么好看的人,我怎么可能看不见?”那人单手托腮,冲郁律眨眨眼睛,睫毛像两只歇落在眼皮上的蛾翅,眼珠居然是灰色的,一笑,嘴边还有俩梨涡,浑身幽幽发着绿光,郁律恍然大悟——原来这也是个鬼。
而且还是个阴气很重的鬼,这么重的阴气,郁律也就在酆都身上见过。然而对方分明就是个油腔滑调的小白脸,怎么看怎么没正经。
郁律表面应付着,心里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白脸非常地自来熟,非常地贫嘴,一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时不时还要朝胖丫抛个媚眼:“妹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块哥哥的鸡?”
郁律瞪着小白脸,几乎以为他是在性.骚扰,胖丫傻不拉几的当然听不出来,很甜美地笑道:“不用了大哥,酆先生马上就给我们买回来了,你吃吧。”虽然这么说,但眼睛一直都没离开小白脸手里的鸡腿,吸溜了下口水又道:“好吃吗?”
小白脸擦了擦手上的油:“一般吧,哎等等,我说你俩不会是没吃过肯德基吧?”
郁律和胖丫摇摇头。
小白脸笑了,边咀嚼鸡肉边八卦道:“那你刚才说的酆先生,是要请你们在这儿吃饭咯?”
郁律和胖丫点点头。
小白脸“噗”的一声,忽然自己把头闷起来开始狂笑,笑完了抬起头,灰眼睛玻璃球似的亮晶晶:“穷逼请客才来肯德基呢!这个什么酆先生的,一看就对你们不上心,要我请,怎么着也得带你们到对面吃鲍鱼,喝鱼翅,帅哥,你说对不!”
一股阴寒之气忽的刮过后脑勺,小白脸顿了顿,转过身就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举着个大红托盘,扯着嘴角对自己冷笑。
郁律和胖丫别过头去,假装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