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边哭边啃。
“詹妮。”
郁律蹲过去,叫的是她小名。
詹妮弗还在啃,牙齿如蝗虫过境在火腿上啃出一圈圈大链条似的印,她没回头,却忽然觉得耳边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而且是越听越熟悉,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一看,她对着郁律缓缓张大了嘴巴,牙里还塞了一根火腿丝。
“……郁律?”她惊得声音都抖了。
郁律使劲握了下她的手:“总算是认出我来了?”
话音刚落,他被詹妮弗猛地一个虎扑按在地上:“小律律!”
生火腿的香气全喷了过来,是少女亲昵地跟他来了个贴面礼:“你真是我的小律律?我想死你了——你怎么在这儿?没有上天堂吗?还有你刚才说‘总算’是什么意思?”
正当她打算往郁律脑门上盖一记深吻的时候,头顶忽的一黑,一双踩着拖鞋的大脚砸进视线,詹妮弗顺着那双脚往上看,猛地和一个印堂发黑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啊!”詹妮弗对着酆都一愣,立刻认出这男人就是下午骂她丑的人,之前的奇耻大辱全回来了,她大吼一声:“是你?!”
“把你的爪子拿开。”酆都盯着她按在郁律肩上的手。
詹妮弗任性惯了,活着的时候,哪怕是父母也从未这么命令过她,然而在酆都的注视下,她咕咚咽了下口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郁律身上爬起来了。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男人不太妙,虽说还有点不甘心。
“你怎么也在这儿?”她嘀咕道。
随即脑内猛地打了个闪:“……等一下,难道下午的时候是你们两个?”
“正是。”郁律有点无奈。
詹妮弗愣了足足快有一分钟,突然把嘴一捂,遮住了她大开大放的嘴角:“噗哈哈哈——”
“你——你们!早说嘛!”她一头栽倒在地上,想起下午酆都说的那些话,瞬间气不起来了:“难、难怪……如果是小律律的话,那我就心服口服了!”
毕竟原来活着的时候,郁律就比她要更受欢迎那么一点点。
郁律可禁不起她这个没完没了的笑法,一把将人捞起来:“好了我的姑奶奶,现在你总该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了吧?难道说我死了以后,又出了什么事?”
“还能出什么事?”詹妮弗垂下眼睛,突然又委屈了:“你死了就是最大的一桩事了,我当初哭了多久,你知道吗?他娘的贺致因良心喂了狗,活该后来被车撞死!”
“被车……撞死?”
郁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以前只知道贺致因后来没过多久就死了,今天才知道是车撞的。
心里隐隐的有点痛快——这么说老天还是公道的,大快人心!
可惜要垫上他家里那么多口人的性命,连带自己的青春年岁也跟着喂了狗,想想还是觉得便宜他了。
正磨着牙,脑头顶忽然被人很轻地揉了一把,酆都盘腿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人离得很近,酆都的膝盖还压了下他的大腿。
昏暗的冰箱光线里,郁律盯着酆都运动裤上起的毛球,不知道为什么,紧绷的脸忽然放松了下来。
一秒前还郁结在心里的团块,这会儿很神奇地全消了个无影无踪。
“嗯~?”詹妮弗立刻发现端倪,笑着拖长了音,视线意味深长地在两人身上晃了晃:“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呀?”
郁律低垂眼帘,好像没听见似的:“……刚才的问题你还没答,好端端的,你干嘛一天到晚缠着人家女儿?差点把人家害死知不知道?”
“什么叫我缠着她?”一提到闫小凤,詹妮弗脸上立刻就严肃了,跃跃欲试地想要撒一场泼:“她本来就是我的,上辈子我俩就是一对儿,死了就死了呗,我不是也死了吗?既然是真爱,牺牲一点又怎么了?”
郁律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早大耳刮子抽过去了。
然后他忽的反应过来:“你等等,上辈子就是一对儿?你可别告诉我她就是报馆里的那个小伙计……”
詹妮弗点了点尖下巴:“没错,就是他,变成女人了又怎么样,变成女人我也爱,本小姐爱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的性别!”
郁律抱着怀看她:“大道理说出来一套一套的,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跟他一块投胎,非要这么人鬼殊途地折腾人家?”
一句话仿佛是戳到了詹妮弗的痛处,她忽然低了头,声音都跟着细弱了:“这个嘛……”
郁律一直都不知道她怎么死的,她其实也没脸说,上辈子她对报馆里小伙计一见钟情,死活要跟人家在一起,然而门不当户不对,注定要受到家长们的种种阻挠,更何况她爹地是个白俄人——战斗民族,一个大巴掌就能打得人脑袋嗡嗡响,詹妮弗害怕她爹的巴掌,于是拉着小伙计夜奔到昆玉河,打算殉情投江。
她的小律律说不定也在下头等着她呢,到时候他们一起大闯鬼界,又是一片天。
一手是爱人,一手是朋友,想想都美。
其实回首往事,詹妮弗觉得自己当初也没打算真跳,可是往那窄窄的桥栏上一站,小风再一吹,人无端就生出一身肥胆,脑袋一热往河里一栽也是分分钟的事。
然而等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就见河边一群人围着她泡大的尸体,她那战斗民族的爹地和中国血统的妈咪站在一边,哭得惊天动地,人群后面,畏首畏尾地缩着一个青年,正是她爱得死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