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皇后轿辇里传来谢宝林淡淡的声音。
随着这句话落下,车帘由一只纤纤玉手随意挑起。众人从外面便隐约看得到车内谢皇后精致的下巴来。谢宝林面容毫无波澜地踏出轿辇,踩下脚凳,最终不疾不徐地走到皇帝身边站定。
袁夫人忙要行礼,皇帝却一把拦住了她:“你身子重。”
“皇上,礼可废?”谢宝林只说了一句。
皇帝闻言,面容有一瞬的僵硬,道:“情况特殊。”
谢宝林便笑了,没有再同皇帝说话,反而看着袁夫人,问:“袁夫人,本宫说的,你可赞同?”
闻言,袁夫人知道今天是免不了一遭了,于是轻轻推开皇帝的手,垂下头,暗暗咬了咬牙,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方才低声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袁夫人,今日是皇上为你祈福,自然对你优待一些,这本无可厚非。但皇上给你的面子,不是让你僭越的理由。”谢宝林眉目隐隐转冷,“若是因此让皇上的英名遭受诟病,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妾身铭记在心,谢皇后娘娘教导。”袁夫人声音似乎带了些许哭音。
皇帝叹道:“梓潼言之有理,只是袁夫人最近辛苦,你多包容。”
“袁夫人身怀龙嗣,包容是妾身分内之事。”谢宝林答应得极为干脆,“如今渐渐往冬天去了,袁夫人身体娇弱,的确更应当好生休养。妾身知道一个山庄,里面冬日也温暖如春不提,更是处在个有灵气的地界,在那儿生出的孩子各个聪明伶俐。”
袁夫人即刻抬起了头,目光中的愤怒一闪而过。
谢宝林看得分明。
皇帝蹙眉:“此事再议,时辰到了,不宜久留。”
言罢,皇帝随即转身,临到与谢宝林擦肩而过时,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有些过分。”
“不敢。”谢宝林回答。
谢宝林没有看王令宜一眼,也折回去上了车辇,紧跟在皇帝车辇后缓缓而行,从王令宜和袁夫人中间的路穿了过去。
王令宜垂首行礼,待到帝后车辇走远,她才回到自己轿中。
坐在轿中,王令宜不住地想:谢宝林似乎有些反常,明明在后宫中表现得大度而圆融,一直维持平衡,为何今日开始露出锋芒?
可她无论如何也是想不明白的。
朝德圆台处,众人都站在圆台之下。吴道长手持拂尘,衣袂飘飘地走上去了,一把山羊胡也随之飘动。吴道长此人生得短小精悍,身材精瘦,却并不像猴,反而十足的仙风道骨模样。
或许是担心对袁夫人对待太过,有人会不满,因此整个过程进行得还算迅速,吴道长祈福的话也快得让人听不清楚。当吴道长同皇帝说了唯一一句能听懂的“皇上,结束了”的时候,皇帝还有些意犹未尽:“没了?”
吴道长:“回皇上,没了。”
皇帝的神情并不能算特别满意。吴道长虽然是出尘之人,但红尘俗世哪里会完全不懂呢。于是吴道长思来想去,决定多说几句,压低声音,卖关子道:“在场有一位娘娘是贵人。”
皇帝听了这话,无需怎么琢磨便能想到,这位可能不是袁夫人。否则贵人的祈福过程不可能如此。
皇帝再问,吴道长却是一脸高深莫测,再也不肯透漏天机了,只是将手中的拂尘一翻。
皇帝反应很快,他顺着那拂尘指过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郑奕同旁边人讲话时灿烂的笑脸。
因着一系列的事,雪枝看袁夫人脸色并不好看,忙低声劝道:“夫人,皇上还在呢。”
“有什么用?”袁夫人垂眼,手紧紧攥住袖口,声音又压低几分,“还不是被她压得死死的?”
雪枝搀住袁夫人,小声劝道:“您千万注意身子,这就比什么都强。”
“她跟王令宜……最近走得很近。”袁夫人道,“我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
十一月份的江南湿冷,入夜之后的鬼山尤甚。
婉婉蹲在山洞中央,手脚麻利地升起了一小堆火,起身又将一只缝好的垫子放置在火堆旁边。她想了想,转身又从山洞角落摸出几只洋芋来,丢进火堆里烤,想着待会儿谢桢回来就能直接吃。
可左等右等,谢桢还没回来,婉婉心中就有些慌,她想起谢桢曾经说的话,一个念头止不住地窜起:谢桢是不告而别了。
正当她思前想后时,山洞外渐渐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摸上山来了,听声音变得越来越近。
婉婉心头一跳,这鬼山恶名在外,谁会趁夜上来?她支起耳朵仔细分辨。当她确认不止一个人的时候,她立刻将火堆扑灭,躲在了山洞里的隐蔽处。
山洞外植被繁茂,那些人一时间也没有发现,只是在外面道:“鬼山这么大,又阴森森的,谢桢可能在这儿?”
果真是来找他的!婉婉方才有多盼望谢桢回来,此刻就有多希冀谢桢能好运,躲过这一次。
“应该不假,听山下小孩说,有个年轻人偶尔会出入。”其中一人道,“错了不怕,如果因为疏忽没有找到,咱们就得遭殃了。”
婉婉手心已经被汗沾湿,身上也一阵阵地发冷。这个时候,谢桢就快回来了。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谢桢要怎样才能躲过去?
“再往那边看看。”
极短时间内,婉婉仿佛经历了漫长时光,听了外面人的话,她的心方才能稍稍放下。随着外面人脚步声渐行渐远,婉婉正欲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