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定睛一看,旋即面色大变。
那张纸上写的倒是简单,邢氏,其父生前为七品官,自幼丧母,三年前丧父,家中还有一弟名为邢德全,两个妹妹皆为出阁……
“你这是甚么意思?!”贾母恶狠狠的将手里的庚帖掷于地上,原本歪在炕上的身子也直了起来,看向贾赦的目光仿若择人而噬。然而,此番举动非但不能让贾赦知难而退,反而愈发的让他肯定自己查到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其实贾赦也没有想到,原来,早在荣公贾代善出殡之后,贾母就已经偷偷的唤人帮他相看续弦了。多可笑啊,那会儿张氏虽病着,可远没有后来那么严重。便是真的严重了,也不至于赶这么急罢?
荣国府尚在孝期,荣公尸骨未寒,贾母居然急吼吼的让人开始寻摸亲事,这还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毕竟那会儿就算瑚哥儿没了,也还有琏哥儿。
贾赦真的很想大声质问,你当时到底在想甚么,又打算做些甚么呢?
然而,贾母却只道:“这都是成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如今还提这些作甚?我不知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可那会儿我也只是略瞧了瞧,点了几个还算瞧得上眼的,旁的甚么都没有做。”
话是这么说的,可惜贾赦完全不信。
“老太太,今个儿我既然将这些东西拿过来了,就表示我想彻查下去。其实,比起刨根究底,我更想从您的口中得知事情真相。我知道,老太爷没了,您一定很伤心,可我不明白为何您会在短短时日内,竟关注起这些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重要吗?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外头,鸳鸯正打算端着茶水点心进来,冷不丁的听到贾母愤怒的吼声,心下一颤,脚步便停了下来,既不敢离开也没敢立刻进去。
屋里,贾赦冷笑连连:“您不肯说是罢?那我替您说。一定是您听了甚么闲言碎语,觉得瑚儿的死,还有老太爷的过世,全都是淑娴的错?所以,您索性想将她逼死了之,左右那会儿咱们府上一团乱,就算她真的没了,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您身上的。毕竟,您甚么都没做,是罢?”
见贾母只冷着脸并不开口,贾赦又道:“是的,您的确甚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是将象征着家主地位的荣禧堂让贾政俩口子入住,只不过将管家权交给了王氏,只不过将淑娴跟前伺候多年的丫鬟婆子一一打杀发卖,只不过三不五时的让人去她的窗沿底下编排张家的闲话,只不过趁着淑娴病重的时候硬生生的当着她的面将琏儿夺走……”
“真的,您甚么都没做,却比做了任何事儿都歹毒!”
贾赦目光冷冽的盯着贾母,哪怕后者回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他依然淡定自若。
“怎么?老太太,我说的不对吗?您以为您做的□□无缝,甚么证据都没有留下?对,证据是不多,毕竟很多事情都是您口头上吩咐下去的。可您却百密一疏,忘了曾经拿过庚帖,也没有想到被您看上的那几家至今为止都拿此当作谈资。”
“老太太,您让我说您甚么好?这些年来,我以为您只是偏心,却没有想到您竟是一副蛇蝎心肠!”
“闭嘴!”贾母怒吼一声。
她做错了吗?若非娶了张氏那个丧门星,如何会跟前太子牵连上?原本,贾家因着是开国功臣,是先皇长青帝的忠臣,本无需站队,偏因着张家老太爷是太子太傅的缘故,早早的被绑在了一条船上。结果,前太子被废,一大波的臣子遭了秧,若非当时张家老太爷那年老的母亲忽的病故,张家决计不可能只是扶柩回乡那么容易。
至于他们贾家,不过就是娶错了儿媳妇儿,在朝堂上被牵连贬谪也就罢了,还因着嫡长孙瑚哥儿的死,害的原本身子骨就极弱的贾代善一时无法接受这般痛苦,就这么去了。
“……太医当年明明说,老太爷只要好生将养着,过个一年半载就可以痊愈的。哪怕病情恶化,拖上三五个月也没有问题。可事实上呢?瑚儿没了,老太爷知道消息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撑着最后一口气给先皇写了折子,没多久就走了。”
贾母早已老泪纵横,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甚么,只是当年被仇恨冲昏了脑子。
“就因为这样?”贾赦一脸的苦涩。
“这样还不够吗?我就不同意张氏进门,这般多的功勋之家,怎么就挑不出一个好的了?非要眼巴巴的一次两次的求上门……你以为真的是老太爷和张家一拍即合吗?不,老太爷去拜访了好多次,几乎是求着人家将女儿下嫁的。凭甚么?!”
一提起那些年的往事,贾母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完全不觉得张家有甚么好的,清贵人家又如何?书香传家又怎样?说白了,还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嘛!尤其张氏的嫁妆并不丰厚,书画和古籍就占了一半。偏贾母出身于保龄侯府,对于书画一道并不了解。待张氏进门后,见她又是一副清贵做派,愈发的瞧得不顺眼了。
当然,倘若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儿,或许贾母就不会那么做了。
将这些年的苦楚都说了出来,其实贾母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瑚哥儿的早夭。说起来,当年张氏诞下瑚哥儿时,贾母是动了心思要养在膝下的。她自问生养了三个儿女,又带大了三个庶女,怎么着也比当时刚为人母的张氏要有经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