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真正的寒季来临时,入夜之后的秦淮河便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然而还没等日头高升,勤快的妇人便已经破冰捣衣了。
金陵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些。洋洋洒洒,将整座金陵古都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白雪并没有阻挡得住出行的步伐。
阅江楼位于金陵城西北,濒临长江,望过去别是一番豪迈。
四老围坐八仙桌,麻将声错落有声。
屋内烧着炭盆,暖和不少。
“言公,这……”
“麻将。”
“对,这麻将言公是哪里弄来的,竟然如此有趣?”文德书院的三位山长饶有兴致地摸牌打牌,似乎找到了麻将的乐趣。
王言捋须笑道:“最后送上书院的臭小子捣鼓出来的。”
“呵呵,难怪了。”
“也是。”
见到三人并没有露出很震惊的样子,王言眉头一挑,道:“那臭小子莫不是在书院捅娄子了?”
“言公看一看,这是陈之策最近写的一些文章。”
王言拿过独眼龙递过来的十几页稿纸,粗粗翻阅着,时不时轻咦短叹,惊问道:“这真是陈之策写的?”
“没错。陈之策那三板斧,言公与他同朝共事数载,想必也清楚得很,能够改变一个迂腐之人思维,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不过不巧的是,被您送上书院的那位办到了。”
王言呲了一声,本想着让林岚长长世面,不要被那些迂腐的经史给闭塞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见到王言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笑面虎手上摸着麻将,眼观六路,顺手藏了一只麻将牌,道:“看言公这吃惊的模样,莫不成连您都不知晓此子的本事?”
“除了会写几首臭诗,他能有什么本事?”
刀疤郎笑了两声,道:“确实,诗臭得连秦夫子都赞不绝口。不过言公可知最近算学王夫子为何如此活跃?”
“唔,这个倒是有耳闻。王川最近的算学研究倒是挺热闹的,听说还在金陵开了个大讲堂?而且新编的那本算法书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他当户部尚书的时候,也没见他脑子这么好使过。”
独眼龙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道:“如今,算学王川已经是您带上书院那位的学生,这已经是书院公开的秘密,而且王川还不亦乐乎。”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出了张牌。
“乎……呼呼呼……胡了!”笑面虎眼皮上翻,“地胡,不好意思您嘞,给钱给钱。”
王言瞥了眼的独眼龙,鼻孔喘着粗气,这家伙是不是另一只眼也瞎了!
“这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王言靠在椅背上,似乎炭盆烧得有些热了,让他感觉一阵闷热。他缓缓起身,站在床边,面朝远处的大江,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就得问您嘞,从哪里弄来的妖孽。如今文德书院的夫子成了学生,学生倒成了夫子,这笑话闹得,估计让……得知了,都会哭笑不得吧。”
王言站了片刻,似乎又感觉太冷,将纸窗虚掩起来,“章本添呢?他怎么评价林岚?”
“嘿,妖孽就是妖孽。别人不会的他样样精通,别人信手拈来的东西,他反倒捉襟见肘了。史学一塌糊涂,如今已经算是小有所得,勉勉强强凑活,不会再胡说八道了。至于经学,章本添说破题立意总能独树一帜,就是这文章嘛……平平。”
“恩,那就好。”
“啊?”刀疤郎有些纳闷。
“人无完人,金无赤足。若是他什么都精通,这样的妖孽,诸位不觉得太可怕了吗?”王言拿过一边沏好的茶,缓缓品起来。
“其他人呢?如何了?”
独眼龙说道:“住进独楼的六个,年前要拜入言公门下恐怕困难。”
“肄业。”
“啊?”刀疤郎再一次惊呼道。
王言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道:“没记错,他们六个明年都要参加春闱了,以他们几个的本事,登科及第不难,既然如此,这一次绩考不妨当做他们未完成书院毕业的结尾。”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想要拜入我门下,镀上帝师门生,再一步登天,这样的想法很好,不过他们的能力跟不上美好的想法。”
笑面虎呵呵一笑,道:“那里头可是有您的血亲。”
“子安是吗?他为人过于伪善,生怕别人不知他是君子。这样的苗子,或许逢场作戏很是了得,但要打入官场,站稳脚跟,还是少了一份踏实和智慧。”
“言公一语中的。”
王言眯缝着眼,看着茶盏上新添的茶水热气氤氲,道:“就这么决定了,启程出发吧。”
雪大起来,路上行人稀少,多添了两道簇新的车辙。
……
……
哈。
庞宗耀对着那望远镜哈了一口气,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完,又朝窗外瞎看。
“十九啊,我说咱们在最穷的时候,租下这小楼,究竟是为啥?”
林岚看着山间静谧的雪,如同时空静止了一般,说道:“绩考将至,这个时候要想鱼儿上钩,那就必须得给他足够的活动机会,你说咱们老是在厢房晃悠,他们能活动得开,去咬饵料嘛?”
“行啊,十九。欲擒故纵,你将来要是当了提刑官,估计从你眼皮子底下,没有一个江洋大盗可以溜得走!”
林岚一件黑色带棕的大披风裹着,看上去就像一只收敛了羽翅的猎鹰,伺机而动。
年十四在楼上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