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看着她一副真情实意的模样,心头却是堵得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疼爱后辈、宽待老爷的儿女,都是说她是一位仁慈宽厚的好母亲。
而那些婆子仆妇却是在她的名声上坏了事,最重要的是触犯了老爷的忌讳,相府的声誉大过天,她是有心为她们说情也是有口难言了。
只是……七丫头以往可是说不了这么多话的。
况且这些话虽然句句都在维护自己的名声,实质上却是要处置那些刻待她的仆妇丫鬟,还好巧不巧地在老爷心里落得了一个孝顺长辈的好形象。
郑氏想着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别人看不出来,但这些小把戏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而此时苏德已经吩咐候在门外的仆妇将红木桌上的食盒和残羹饭渣收拾了出去,还差人叫来了府里的陶管事。
陶管事从屋子外匆匆走进来,虽然低着头,眼角却是瞟到了与老爷、夫人还有三小姐同桌共食的七小姐。
一把身子骨忽然一顿,脚下却是未停,躬着身子迈步到大老爷的身边站定。
苏德摆摆手,招呼门外的仆妇将那食盒送进来。那仆妇提着食盒走到陶管事跟前,将盒盖一揭,然后就连忙合上了。
陶管事能坐稳苏府管事这么多年,早就是个人精了,只微微一看,就明白了事情的曲折缘由。
那仆妇提着食盒退了下去,苏德看了陶管事一眼,说道:“陶管事,那些不懂规矩的仆妇丫鬟,你就派人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去吧,要是有人不听教化,就将她们卖到偏远的蜀地去。”
穷山恶水多刁民,况且蜀地不仅地势险恶,民风也是凶悍粗鲁,要是把人扔到那儿去,那些婆子丫鬟恐怕也是不想活了。
陶管事忙应声是。
只是他心里也十分奇怪,为何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七小姐突然就得了宠,老爷更是为她将那些刻薄她的下人一锅端了。
要知道,以往七小姐住在偏僻的西北厢,老爷可是从来就没有过问的。
虽然是老爷的女儿,但老爷似乎对她是格外的不上心。
府里的那些下人欺负七小姐也是寻常事了,老爷为她出头却是头一回。
陶管事虽然心里很疑惑,却是应承了差事就忙退了出去,也没来得及再看一眼端坐在红木桌边的七小姐。
这一顿饭下来明面上看来还算其乐融融。
苏馨忙于在苏德面前挣表现,还给苏喜妹夹过几筷子菜。
苏喜妹当然知道她是及不乐意的,苏馨外表甜美,看起来很是娇俏,但骨子里却是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
郑氏虽然言语温和,但她的眼角却是一片冰凉。
不过这些都不算是什么事,倒是苏德的反应让苏喜妹的心里有些不舒坦。
大概是她的相貌太过寒碜,苏德的眼里难掩一丝厌恶。他恐怕也是尽力克制了,但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都说虎毒不食子。大姐在陵王府孤立无援,身为父亲的他竟是无动于衷,比起对七小姐的厌恶,她也不得不庆幸,那也仅仅是厌恶而已,而不是像大姐那样被家族抛弃。
只是他真的就相信自己的嫡长女会做出有辱苏家门楣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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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郑氏笑了笑。
“七丫头可是大好了呢,以前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如今倒是伶牙俐齿,像个大人了。”她弯着眉眼看着苏喜妹说道。
苏喜妹也笑了笑。
“大概是死过一回,很多事都看得透了,以往我也不是不说话,只是不喜开口罢了,但我心里却是什么都清楚的,母亲对我的好,我也都记得。”她恭敬地回话,挑不出一丝的错处,就像是真的很感念郑氏多年的照顾一样。
七丫头到底死没死,郑氏也不清楚。只当那大夫说七丫头活不过两日,她就安排了后事。
结果不到一日,就有丫鬟来报七丫头躺在床上不动了。她也没去看过,只听那丫鬟的描述就断定七丫头是断了气。
可刚让人把七丫头送去义庄,她就活了过来。
郑氏是不相信真有什么回光返照、还魂阳间,是七丫头根本就没死吧。
或许是受了惊吓,常言道物极必反,想来是惊吓过度,倒是把她傻愣的性子吓得开了窍。
“难得你孝顺。”郑氏笑着道,“既然你想明白了,就要常来这儿陪陪父亲、母亲。”
这里是中庭院,郑氏倒是真把自己当作相府的当家主母了。
苏喜妹乖巧地点点头,随后便离了。
他们才是温馨甜蜜的一家人,她不过是个外人罢了,还赖在中庭院里倒是碍了他们的眼。
从灯火明亮的屋子中走了出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虽有羊角灯照着路面,再远一些也是看不清的。
苏喜妹眯了眯眼,才适应了这昏暗的夜色。
有仆妇在前头提着花灯,一路送着她回到西北厢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火,比起大白天时,倒是干净整洁了不少。院中墙角的杂草已经除掉了,残旧的门框也上好了漆。
不得不说,陶管事办起事来很有效率,也很有眼力劲儿。
五、六个丫鬟婆子已经在门前候着了,见到她,有丫鬟将手里的棉绒披风搭在她的肩背上。
苏喜妹笑着看了她一眼,那丫鬟却是颤巍巍地往后缩了一下脖子,似乎很是怕她。
那送她回院子的仆妇福了福身,苏喜妹坦然地回礼道谢,那仆妇便提着花灯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