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秀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腿抬高放在窗台上,边压腿,边看着窗外。
不过才几天的功夫,桃花已经开了满树,她开了窗子,阵阵桃花香透进来,一簇簇如红霞般的花朵吸引着不怕早春寒气的蝴蝶蜜蜂,她突然想到,小商河的故乡,也曾经种了桃树,每当她想摘花儿的时候,娘都要轻轻打她的手,说这些花儿,以后就会结出甜甜的蜜桃来。
她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的想着:以往那些,并不算什么吧。
萧六爷是又过了几天,才派了人来,只是传了话:“若身体觉得差不离了,请准备几出常演的南腔,不需要演全出,觉得自己拿手的几个折子戏就好。”
商秀儿这才放下心,静静的在屋子里准备了几天,除了伺候吃饭的丫头,也没人打搅,她乐得自在,又唱又跳,又回忆又比划。
暗暗里她是憋着一股劲儿的,因为她知道,观音和这位萧六爷,都看不上她这种草台班子出身的伶人,可她偏偏要让他们知道,她不一样。
这回请她过去的是鼓槌儿,他带着路,商秀儿跟着他七拐八拐,看着却不是去往莫忘居的道路,也不好多问,渐渐地有风吹来,带着一股湿气。长廊的尽头,一重重一幕幕的浓淡柳烟渐次让往两边,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规模不小的湖泊,商秀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在这萧园内的湖泊中,依着湖边,搭建着一座几乎和知雅水榭一模一样的建筑。
鼓槌儿感觉到她的吃惊,一边引路一边解释道:“你既然知道萧爷是什么身份,就不该这么吃惊才对。知雅水榭建于庆佑十二年,也就是当今圣上最近一次南巡的时候。但萧园是我们爷早就看中的地方,眼前这座大概在庆佑十年的时候,就开始经营建造。这片园子早就成型了,只是陆陆续续的修到了去年,还在添置花树山石。庆佑十二年时是李大人特意带了匠人,来萧园求了爷,绘了图纸才建了松阳江畔的那座,外面的人又轻易进不得萧园,所以知道萧园这里这处戏台子的人寥寥无几,反倒让外面那个得了好大的名气去了。”
鼓槌儿看着商秀儿一副眼睛都忙不过来的样子,提醒道:“姑娘,靠近湖边,地上湿滑,您可得小心着走。”
商秀儿亦步亦趋的跟着鼓槌儿,又蹬上这座水榭的楼梯,才真正的看到了里面的全貌,这是一座好生完备的戏台子!
两旁的朱红色大圆柱子上挂着戏台的楹联,上下联分别写着“水上弦歌,从七音六律易知雅意;台前戏情,纵三坟五典难解惑心。”商秀儿抬起头,看见屋檐的下方挂着硕大的匾额,上面题着“观音台”,心中一动,觉得萧六爷对那位观音娘子好生用心!
戏台里一看就是常年有人打扫维护,正中间的幕布干干净净,大黄的缎子面上绣着梅兰竹菊,看起来又是雅致又是富贵,旁边是出将入相的帘子,帘子两侧都是玉钩儿并着长有尺余的穗子。戏台子两侧应该还有侧间,商秀儿不敢乱走,心想必是供给伶人化妆用的房间。
私人家的戏园子并不会像外面那样把桌椅在台下面放的满坑满谷,只放了五六对座椅,铺的锦缎坐垫和靠背,萧六爷正舒舒服服的靠在那里品茶。鼓槌儿早已一路小跑过去禀告他商秀儿到了,他撂下茶盏,对旁边的松香低声交待了一声。
松香急忙跑到台上,掀开侧边儿的帘子。
商秀儿瞪大了眼睛,侧边儿帘子里是一个乐池,已经坐了满满一下子人,大概十几位,手里各执着胡琴、月琴、笛子等乐器,一个现成的乐队班子就在那里。
松香对商秀儿躬身道:“若九龄秀姑娘觉得身体大好了,就挑你拿手的出来,给萧爷掌掌眼。姑娘也别多心,既然是求萧爷指点,就别想得太多。”
商秀儿急忙点头道:“我晓得的。”
松香又道:“恕我多嘴,提醒一下,唱念做打,最好各样儿的都来一个。”
商秀儿又感激的道:“多谢小哥关照。”
松香这才下了戏台子,商秀儿便走到乐队班子那儿,先施了礼,才道:“我准备的戏是一出《挂画》,一出《游园》里的步步娇,一出《鸳鸯剑》,再一出《盗草》吧。烦劳各位师傅,看看哪出先来?”
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鼓师似乎是这里领头的,道:“自然先《游园》,唱的放在前面,省的武戏完了歇了带喘的,唱起来气力不济。不过姑娘啊,丑话说在前头,六爷耳朵刁,眼睛也刁,你是预备了四出戏,但可不一定每出都能演完,六爷觉得不行,看不下去了,演到半道儿就会让你停下来。”
商秀儿咬了咬嘴唇,道:“多谢您提醒我。那我们调个音儿,就开始吧。”
萧六爷在下面,看着商秀儿和琴师“咿咿啊啊”的对完了音高,才拿了把折扇,从场侧搬了椅子,将扇子先放在椅子上,才对着琴师示意。
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传来,他只看过九龄秀的一出《西厢记》,里面红娘的唱并不多,此刻台上一开口,他略怔了一下,然后才神色如常的打着拍子看。
台上的九龄秀声音和那晚的红娘又有不同,后者因为是个活泼伶俐的丫鬟,所以嗓子又脆又甜,而此刻传到萧六爷耳朵里的声音,却是刻意放的又缓又软,应该是尽力演绎杜丽娘春困慵懒之状。
随着“袅晴丝吹来闲庭苑”唱出,她的身段也做出娇柔不胜春风的样子来,双手做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