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便击垮了邝明珠,他后退了几步,跌坐到地上,茫然的道:“不是,不是。明玉她不知道……”
展奇峰笑容更加戏谑,道:“她不知道,若不知道怎么会在郡马府中一个月都住不上十日?若不知道怎么会一直对着我愁眉苦脸?若不知道怎么会提起最多的就是你这个哥哥?”
他往前走了一步:“我自负才高,被你们看中做了郡马,从此官途与我无关,青云之志一旦抛丢,这也就罢了,可却让我遇到你们这一家龌龊之人……”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邝明珠嘶声道:“不是,我只是接她来家里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明玉是清白的,你不可以污她名声,我们从未逾矩!”
“我知道啊。”
展奇峰脸上带了恼意,随即恼意又换成了笑意,他弯下腰去,对着邝明珠低低的说着什么。
邝明珠脸色一下涨的通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他晃着头,双目茫然的看着前面,只是道着:“我不听,不听……”
展奇峰露出了残酷而满足的表情,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拿起了邝明珠的手放到那物件上面一摸之后,却又将他手甩开,直了身道:“你妹妹已经被你父亲当成妖孽烧了,我好心留下了这颗珠子……听说这是你的宝贝,今日物归原主吧。”说罢将那珠子掷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珠子圆润,骨碌碌的便滚远了,邝明珠即便立刻弯下腰去摸,却已经摸不到了——他双目终于溢满鲜血,再也看不见了,只是抖抖索索的趴在地上,嘴里几不可闻的念着“明玉”,手不停的在地上摸着,却是已经离那粒珠子越来越远了。
商雪袖浑身抖着,哪怕连泽虞的怀抱都不能抑制她的寒冷,她此时此刻已经不敢看向邝明珠,只觉得揪心之至,哪怕多看一眼都会落下泪来。
她也不敢看判若两人的展奇峰,她从不曾想过一个人可以可怕到这个地步,而展奇峰拍了拍手,仿佛拍掉手里的灰尘,浑身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转过身来。
连泽虞便感觉到商雪袖浑身紧绷起来,他担忧的低下了头,看着怀中人的脸色雪白,双眼瞪着正在一步步走来的展奇峰,樱唇轻轻的抖着,仿佛在说着什么,细听之下,才知道是“不要”两个字,先是声音小小的,可是随着展奇峰越来越近,她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要,不要!”
商雪袖并不敢看展奇峰,可是她却意识不到自己的双眼正紧紧地盯着展奇峰,如同看着恶鬼一步步走近一般。
连泽虞拥着几乎要晕倒的商雪袖,皱着眉头,沉声道:“停下。”便反手一剑向展奇峰挥去,展奇峰只带着笑意,躲都不曾躲。
他胸前的衣服立刻被划破,从里面浸出血来!
这一天里,商雪袖已经看到了太多的血,再看到眼前不过三尺之隔处,展奇峰的血正将他的胸口的猩红愈染愈大,终于晕了过去。
连泽虞顿觉手中一沉,他低头看去,触目却是商雪袖裙子和鞋子上的斑斑血迹。
他正待要抬起头,却停住了目光,那血迹上又慢慢的浸染上了新痕,一滴滴的血从裙下流了出来,在无知无觉的商雪袖脚下汇聚成了一小摊,他眼珠一缩,慢慢的抬了头,手中的剑又往前递了半寸。
展奇峰仿佛并不在意胸前马上就要被刺穿,仍是笑着道:“可不费一兵一卒将国中之国拿下,从此再无前朝阴影,江山一统在即,殿下何必顾惜一个商雪袖?若殿下怪微臣擅作主张,臣愿一死!”
话音刚落,随行而来的幕僚们以程思远为首跪了一地。
连泽虞指着展奇峰的剑,终于没有刺下去。
————
商雪袖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怎样都逃脱不出来。
仿佛仍是在漆黑的雨夜中奔跑着,浑身湿透,又那么冷,在梦里,她看着自己的手和身体,已经是大人模样的她,不明所以的苦苦思索着,为什么她还要逃呢?
道路的两边好像是曾经看过的张牙舞爪的柳条,是诡异阴森的怪石,只是一棵棵、一块块都成了精。
这夜晚本就漆黑,奇异的是它们的阴影比黑夜更黑,那么明显就能看清楚轮廓,一直不停的将黑影投在自己的身上。
她似乎懵懵懂懂的知道是为了什么要跑的,是舅舅要卖掉自己,对了……她是应该要找那艘戏船的,她费力的想在暴雨里睁眼,可那雨点仿佛专门就往她的眼皮子上打,打的她根本睁不开,拼命也只能睁开一条缝,勉勉强强的好像看到前方的橘色光亮,便只能又把眼睛合上……她就一直向着那个方向跑。
当她觉得眼睛可以睁开了的时候,却看到那橘色光亮并不是戏船的光亮,也不只一处,原来是一盏盏石灯倒映在水中,这场景那么熟悉,氤氲在雾雨漫漫中的宫殿形成了模糊的轮廓,她似乎正向那里面走去,可内心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有个声音在喊着,不要去,不要去。
她越来越恐惧,想要喊什么出来,可却发不出来声音,好像嘴里有一团东西堵塞着一般,可偏偏有一个极大的力气在推着她往前走着。
被迫而前行的路线是那么熟悉,她张着嘴,拼命的呼吸着带着潮意的空气……虽然越来越近,可眼前的宫殿仍是那么模糊,红彤彤的仿佛要融化在雨水里,这团红晕让她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可背后的力量却不是推着她去正殿的。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