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登基大典已过,高祖皇帝的王子们以及各国诸侯王本来各自打算返回封地,未料转头又传来了新帝大婚的消息。于是长安城内再次日夜喧闹,繁华非凡,连东西二市的贩夫走卒也沾了新帝的光,生意做得火红火红的。
在长安以东的市集上,谁都知道“东陵瓜”的大名,不少人不惜远道而来只为了一尝此瓜的美味。但是卖瓜的老农却非常有性格,每天只卖一趟瓜,时间不定,要看他老人家喜欢;价格不定,也得看他老人家的脸色。
慕名前来买瓜的人络绎不绝,但是老农卖给每一个人的价格却高低不一。老人家说,他是以人的品行来定价的。为善苦贫者,可以分文不收;无德无道者,即便是拉着三车黄金来他也不换。
要头一颗,要瓜没有!
没有人知道这个老人家的名字,也没有人看清过他的容貌。每次前来东市卖瓜时,他总带着大大的斗笠,把自己的脸藏在里面,即便有人上前来问话,他也是爱理不理的,凶得很!有人说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用这种方法给自己的瓜贴金。他却说,你要买不买,换不了钱老朽吃瓜尚可以度日。蓑衣破麻,他乐得清贫。
如此这般,东陵瓜之名不胫而走,为长安人所乐道。
然而这几天,东市里却掀起了小风波。每天早上一群又一群的人满怀希望而来,到了傍晚收市的时候又失望而归。原因只有一个:卖瓜的老农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
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的瓜究竟还卖不卖。市集里议论纷纷,揣测不断。
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老人家不是不想卖瓜,而是出不了家门,什么都卖不了!
距离长安以东三里外的一个小村落里,有一座简陋的竹寮,篱笆内种了一小块瓜田,瓜身体圆肥美,色泽碧绿如玉,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好瓜。只是成熟的瓜儿在地里已经呆了好几天,主人却没有如常采摘。而门口准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一身黑色的劲装藏不住强壮的体魄,宽阔的额眉透露着心中的一颗赤诚丹心。
此人,正是代王刘恒近身的护卫——张武。未央宫内人人正为惠帝即将到来的大婚忙得转不过身来,代王妃吕姝刚添新儿,暂以金华宫为府的代王一家比其他宫苑都要忙上几分。身为代王心腹的张武此时不守在主子身边,只身来到长安城外的小村庄里干什么?
正想出门采瓜贩卖的老农一打开竹门,就看见这几日准时晨至夜返的青年侠士,本就严肃的老脸一沉,砰地就把门关了起来。
张武速步上前,屈指敲上斑驳的竹门,温声道:“召大夫,代王府都尉张武求见!请召大夫吝赐一面!”虽然贵为亲王府上的三品武官,面对竹寮的主人他依旧毕恭毕敬,没有半分官威,更像是求学问道的学生。
竹寮的主人却不卖他的帐,高扬的声线有如洪钟,一点不减年轻时的威风,“什么大夫不大夫,老家伙只是个老死不而已!更不认识什么代王赵王,要卖官威到未央宫去,来我这个鸟不拉屎的小村耍猴给谁看!”
张武为自己刚才擅自报上名号的事情低头认错,心里只记挂着要完成主人的嘱咐,“老人家教训得是,张武适才莽撞了。但我家主人久闻老大夫大名,求贤若渴,特意派张武前来拜会,求老人家怜惜天下苍生,助代王共扶社稷!”
“我呸!”竹门内传来老人家轻蔑的声音:“又是一个虎狼之辈!老爹刚死,哥哥屁股上的椅子还没坐暖,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谋夺家财,这样的事情老家伙我看多了!说什么苍生、社稷,到头来还不是为了那顶王冠!我呸!”说完,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听到自己的主人被这样辱骂,张武虎眸含怒,立即反驳:“代王爱民如子,对帝位更无半点觊觎之心。先帝驾崩之后,刘弱吕强,宫外审食其如狼似虎,宫内吕后只手遮天。新帝仁弱,代王不过想助王兄一臂之力,辅助江山社稷。”
“这个江山姓刘姓吕,跟我老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一生只忠于秦嬴,刘邦不过是窃夺天下的无赖罢了!”
张武大骇,为老人家直接明了的狠话吃了一惊。暴秦已经被歼灭十数年,身为前朝老臣的他心中依然只有秦王,赤胆忠心丝毫未改。一想到这,他心中被挑起的怒气灭了下去,对闭门拒客的老人家不由得多了几分仰慕。
“召平大夫在前朝时贵为东陵候,谋略过人,治国之策无人能比,赤诚之心日月可昭。先帝曾以千金百美相赠,皆不能邀您入仕。代王自知金银财宝、鲜衣美婢均非君子所好,更何况是世间大贤,才特意让张武每日前来以一颗赤子之心相求,望老人家垂怜天下,相助代王。”
这个东市卖瓜的破落老农,正是秦朝的东陵候召平。秦朝被灭了以后,他便隐居于长安城以东的这个小村庄里,以卖瓜为生,穷死饿死也不愿归顺刘邦。
召平放声大笑:“硬不成就来软的,软不了就来拜的,刘邦的儿子好志气啊!”
“召大夫……”张武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肩膀上搭过来的一双大手所阻止,回头一看,竟是那张熟悉的俊脸。
“你怎么……”吕后每天都派人前去金华宫,美其名曰是探视外甥女吕姝产后的情况,实际上就是监视代王的一举一动。他究竟是怎么逃过那些严密的眼线,逃到这里来的?
刘恒微眯的眼眸里带着笑意,修长的食指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