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做这个燕王妃的时日尚短,再者她又鲜少进宫赴会,所以今日是程金枝头一回参加这种皇室宗亲齐聚一堂的家宴。
且不说这场宴会得在周帝的眼皮底下坐到午夜钟磬声响,一想到赵皇后和太子也会在场,她的心情瞬间便大打折扣,只想着时间能过的快一些,她也好早些打道回府,拍个黄瓜,放个烟花。
今日坐在这临安殿中的宾客各个皆是玉叶金柯,身份尊贵。
这满目的锦衣玉服,珠冠华盖,翠玉罗琦,美酒珍馐,看得程金枝眼花缭乱之余,简直不敢相信从前混在程府下人堆里那个身份卑微,灰头土脸的自己,竟然也阴差阳错地成了这些皇亲贵戚中的一员。
在暗暗一番感叹之后,她便收敛神色,挺起腰背,随着高珩一同入席。
只是这刚一坐下来,除了接二连三的问候声之外,程金枝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不同目光,有打量,有羡慕,有揣测,也有嫉妒……
每一道目光都隐含着各种各样的感**彩,噼里啪啦一股脑地打在脸上,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却又只能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笑意晏晏。
估摸着再过一阵子,自己这脸大概就和高珩一样要变成僵硬的“面瘫”了。
趁着龙驾还未到来的间隙,她也游目四周,稍稍打量了几眼坐在殿内的一干人等。
虽然和高珩大婚之时也来了众多的皇室宗亲,不过当时由于盖着红盖头,整个人又有些紧张,所以很多前来观礼的皇亲她至多就是打个照面,根本没有仔细瞧过任何人,否则也不会连陵容郡主来过自己的婚礼,她也全无印象了。
触目所及之下,程金枝还是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首当其冲便是坐在他斜对面的太子。
今日的太子也是华服加身,容光焕发,不过反常的是他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对高珩出言挑衅,似乎变得有些安静,只是在默默地饮着酒,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而身旁的服饰华美的太子妃则在喂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吃削好的香梨。
程金枝当然记得,这个男孩就是当日抢她手帕结果自己失足落水,差点害她惹上杀身之祸的皇太孙。
“这个太子妃生得还真是端庄,只是嫁给这样一个心肠险恶的丈夫,还真是委屈她了。不过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不定她和这太子也是蛇鼠一窝的。”
程金枝想着便心有余悸地抿了抿嘴,正想要收回视线时,却冷不丁被正在饮酒的太子迎上了目光。
只见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自己,嘴角逐渐溢出了一丝戏虐的笑容,四目相对之下,让程金枝心头打颤,顿生寒意,急忙将头扭了过去
“你怎么了?”
身边的高珩自然察觉到了程金枝有些不寻常的反应,侧过身来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没事。”
程金枝笑容牵强地摆摆手,端起桌上的酒觞喝了一口,见漫入唇齿之间的又是一股酒味,便赶紧放了下来,转而起筷夹了一搓白玉萝卜丝送入嘴中用来漱口。
毕竟昨日的酒劲都还没有完全过去,她此刻连酒味都不想闻到,更不想再沾一滴酒水。
因为刚才那猝不及防的惊吓,她已经不敢再往太子那方看,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就这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会儿,斜右方一个与程衍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此人看起来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依旧身形健硕,眉目丰朗,一袭金边冠服加身,颇具气势。
出于好奇,她便将手伸在桌底下对着坐在旁桌的高勋打了个响指,立时就把正在和对面的皇子公主们聊天的高勋给唤了回来。
“金枝,怎么了?”
“那个老头是谁啊?”
程金枝那下巴朝斜右方扬了扬。
“哪个?”
高勋眯起眼睛伸长下巴朝程金枝所指的那个方向看去,这架势也实在过于明显,忙让程金枝给抬手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只见方才在广陵宫中与自己玩闹的陵容郡主入殿之后,便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坐下,言行举止都很是亲近,程金枝便赫然明白,他就是慧妃之前所提到的齐王。
一看到齐王,程金枝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当朝国舅,莅安侯赵信之。
他既为皇后的兄长,自然应该前来赴宴,可是程金枝四处搜索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他的身影,心中不禁感叹他确实是孑然一身,竟然连皇帝设宴都敢不来凑个热闹,倒是很有个性。
“这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父皇怎么还不来,就连母后也不见人影,真是姗姗来迟啊。”
耳边传来高勋小声的嘟囔,程金枝明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默默希望这场年宴就这样群龙无首,不用拘束,然后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最好。
当然,这只是程金枝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随着司礼官高亮的声音响起,周帝一身赤金色团龙朝服,面色红润,心情大好,在众内监宫娥的簇拥下踏进了临安殿。
原本还喧嚣嘈杂的大殿之内立时噤若寒蝉,鸦雀无声,在场所有人皆肃穆恭谦,依序朝拜行礼。
待周帝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关于新年开场白之后,直到他道出一句:“难得过节,既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都坐吧。”
程金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和高珩一同坐了下来,可是总觉得精神比起之前却紧绷了一些,显然无法做到如周帝所说的“不必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