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李治落寞的背影离开内殿,寂静的殿中便只剩下了武媚娘那略带着些断续的呼吸,商商只觉得整个大殿里的最后一丝生气都已经随着李治的离开而渐渐的消散。
空旷的穹顶下,那个孤独的陷在金丝银线的被褥中的女子显得那么的苍白羸弱,好象只要商商一不注意就随时可能消失一般。
走到李治坐着的地方坐下,商商静静的凝视着闭着眼睛似乎沉沉睡着的武媚娘,叹息着伸出了一只手。
武媚娘的手就垂落在商商的面前,苍白细瘦的手臂带着些半透明,原本应该隐藏在骨子里的青色血脉也在主人最脆弱的时候毫无遮掩的暴露了出来,向所有的人昭示着主人的孱弱。
“媚娘……”
握住那只无力的手,商商轻轻的唤了一声。床上的武媚娘双睫微颤却并没有睁开双眼。
屋外的李默一言不发的陪着李治在御花园中慢慢前行,周围的宫人们早被机灵的小成子打发了开去,五月的姹紫嫣红中只剩下了两个相对无言的人。
前方一株株开过了花期的桃树招摇的繁茂着,翠绿的叶象是能浓得滴出水来。
“默!我是不是太急了?”
李治低哑撕裂般的声音在桃树下突兀的响起,让一旁的李默不期然的打了个愣怔,当他抬起眼看向李治时,才发现他的脸上满是苦涩。
“我真的是嫉妒了!当我看到甘露殿里媚娘看着他的眼神时我就已经想要这么做了,李恪自己把机会送到我手上,我没理由不用,你说对吗?可是媚娘居然为了这件事小产了!小产了!你明白吗?那是我的孩子!我的!”
李治近乎嘶吼的嚷着,双拳紧紧的握着,一下下用力的捶打着坚实的树干,尽管双拳已是血痕斑斑却仍不停手。
刺杀过后的第三日李恪就受责下狱了,吴王府更已是查抄干净,但是这个结果应该是他早就想过的,自古成者王候败者寇,他也没有什么好怨的。
可是武媚娘就不同了,以她对李恪用情之深,只怕永远也无法接受李恪下狱这件事,更何况谋逆大罪根本就不是下狱这么简单。
朝中的所有大臣们,这个时候早就成了痛打落水狗的英雄,只这三天,李治就不知道收到了多少弹劾折子,更有些原本就与李恪有所勾结的人,更是言辞激烈,恨不得皇上立刻就将李恪斩首,以免会牵连到自己。
可以说李恪的死已经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看着成了这副模样的武媚娘,李治真的不敢。
他害怕!他怕自己这一道旨令下去,死去的不止是李恪,还会带上现在躺在内殿中虚弱的武媚娘!
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痛苦的男人,李默的心里极不好受。
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他极力反对,是不是李治就不会这般左右为难?就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站在李治身侧的李默只能默默的拉住了还想要继续捶打树干的李治,抽出了一条商商硬塞给他的绢帕,替李治清理着伤口处的脏物。
“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你和武昭仪都还年轻,身子骨好着呢!孩子以后还会有。”李默状似不在意的低着头。
虽然他也清楚经过了这件事,武媚娘恐怕很难再接近李治,但是他也不得不这样安慰着,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稍减李治心中的懊悔。
内殿中的武媚娘却并不知道李治此时的懊悔和对失去孩子的悲痛,倔强的她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悲苦之中无法自拔,就连商商絮絮的在她耳边说的话,她也并没有听进去。
“武媚娘!我且问你,你如今这般模样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下狱的李恪?”
拉着武媚娘的手说了半天好话的商商终于有些不耐了,这样倔强的人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她难道就不明白有些事非人力所能改变么?这样怨天尤人自暴自弃有什么用?
似乎是被商商说破了心事,武媚娘瘦弱的手臂轻颤了一下,那双原本紧闭着的双眸倏然的睁了开来,黑黑的瞳孔里满是伤痛。
“你若是为了孩子,我能理解,但你也要知道,你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到时你再加倍多多的疼他也就是了。”说到这里,商商忽然停顿了下来,接下来的话却有些刺骨的寒冷:“如果你是为了李恪,那你大可不必!他有这结局本就是求仁得仁。帝王之争向来残酷,若败即死,我想这点他比你明白。更何况他三年未曾有片言只字予你,你做出这等模样又是殉的哪门子情?他死自有吴王妃陪着他,你算什么?”
躺在床上身子尚虚的武媚娘几乎是双眼发直的看着眼前这个倒竖了柳眉正怒气勃发的女子,心中积压了许久的苦痛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不等商商有所反应,大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嘶吼,象是夹杂着无穷的不甘与哀痛般,如火山般整个的喷发了出来。
看着床上哭得梨花带雨,身子缩成了一团上气不接下气的武媚娘,坐在床边的商商终于是吐出了一口气。
只要还能哭得出来,那就应该有救!若是她真连哭都不哭了,那商商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抬起头看到听到哭声冲进来的李治和尾随而来的李默,商商识趣的站起了身子,将扑进了自己怀中的武媚娘轻轻的移到了略有些怯意的李治手中。
看着李治有些颤巍巍的环住痛哭的武媚娘,商商便对李默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