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灵极少有不能在生灵面前言明的话。对央杜的请求,弗蚀微楞了一下,到底在他不多见的严肃神色下挥手谴退了室内的所有护卫。
狭长的书房内只剩下自己和弗蚀时,扬启才有些忐忑的说道:“婨王若是因为老泽王不在了不愿信守承诺,陛下可否想过有什么办法?”
弗蚀没有想过!
这个世界若是连婨王都不信守承诺,还有什么可信?雯灵思维的弗蚀当然没有想过这个假设,这种假设在他的思维里面根本不存在。可他的辨别力告诉自己,雯灵出了掠夺同族的邑王蕝,婨王的承诺自然也会有落空的可能性——央杜的假设并不是空穴来风。
“没想过。”弗蚀毫不掩饰的摇头。知道央杜的话从来不会只是空谈,他正色追问:“你想到了办法?”
“陛下资质优越血统高贵,说明您不光是霜雪王的独子,您的母亲必然也地位超然。若婨王因老泽王不在而有意推托这门婚约,由您的母亲出面再好不过。”见弗蚀的脸色已然大变,说到这里的扬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陛下没想过找找您的母亲吗?”
从再也不敢提及母亲起,弗蚀便天天将自己的母亲挂在心上,怎会没想过?可他没有想到,这个在泽地禁聊,提及便会被父亲厉声喝斥的话题,居然出自央杜的嘴。
不敢言说,却放在心间的热切期盼被他者明目张胆的提了出来,弗蚀的脸色自然会瞬间大变。不过,除了震惊之外,弗蚀更有被安抚的感觉。仿佛一阵清风吹过心间,暂时吹去了多年的疑虑。而第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想法,还建议自己寻找母亲的央杜,则完完全全打开了弗蚀的心靡。
“从来没有谁主动跟我提及母亲。”弗蚀鼻尖发酸,顶着微微泛红的双眼说道:“小时候只要我一说‘母亲’,所有的生灵都会避开这个话题。父亲也会厉声喝斥,让我不要再问这个话题。我……一直以为提及母亲是做错了事。”
弗蚀的母亲有什么问题触及了老泽王的底线?不然为何老泽王不但还不许弗蚀询问,还知会所有能与弗蚀接触到的生灵禁聊这个话题?要是真有什么犯禁的原因存在,那我提了不是大错特错?要知道王族婚姻什么千奇百怪都有可能发生……
扬启的额头冒出了些许冷汗。但话说到这里,他无法再中止这个话题。只能安慰弗蚀:“挂念至亲是世间常伦,陛下何错之有。可能老泽王和你母亲有些不可开心,这才……”
“父亲走的那天对我交待,让我不要去找母亲。”弗蚀双手插入头发中
,语气异常沮丧:“父亲说‘不要打听你母亲,你不会喜欢答案’。”
果然深有内情,还是老泽王不忍启齿的内情。
“即然霜雪王如此交待,陛下便将自己的母亲深埋在心底吧。”扬启也不知道这话为什么会脱口而出。
难道是因为深知弗蚀对老泽王的感情深厚到连自己也觉得当事者不会忤逆?又或者,通过霜雪王曾经对泽地管辖,我完全信服了这位并不曾近身接触过的王者?至少从他统辖泽地发布的政令来看,他是个非常优秀的王者。可再优秀的王者,还是会有所遗漏,比如泽岭二国婚事便在他离开后出现了故变。
直到见到霜雪王生前亲手写的最后一份公函,也是发给岭国的乞婚函后,扬启才知道自己错误的认识了霜雪。岭国婚事本不会有变故,所有的变故都缘于霜雪修改的乞婚内容。可当时的扬启不仅没有因霜雪王引发的变故有丝毫不好的情绪,反倒恨不能找个无人的地方高声赞叹对方。那一瞬间,眼前一切艰难险阻在扬启眼里都变得可爱起来,自然也包括间接让他面对所有困难的霜雪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对岭国形势一无所知的扬启只能在前往姑射山和岭地的途中,假想出一切可能面对的困难,以作好应对的万全准备。当他站在姑射山的半山腰处,借着漫延出洞口的藤条向流光异彩的底部攀爬时,还在思考见了婨王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尽快化解僵局。再不济,也要把进了岭国就了无音讯的泽雯灵全部安全带回。
“宁可这桩婚事不成,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为我奔波的雯灵遭遇灾难”。这话可是弗蚀临别前千叮万嘱,甚至让扬启严格按照泽地礼仪郑重起誓的内容。扬启能理解弗蚀作为泽王,只求不给臣民添险的想法,但并不代表他决定完全遵守这个指令。
我当然要把泽雯灵全带回来,也要带回对你和泽国来说都不可或缺的婚姻。这个决心在扬启悬空于洞底前达到了不可动摇的境界。哪怕他明白岭国的形势不容乐观。
要让统辖最大雯灵国的女王落实不愿意履行的承诺,可不是独自爬到姑射山洞底这么简单。望着堆砌在洞底,散发出七彩光芒的法肢,扬启抓紧了手中的藤条,尽力让自己的脚底不至于触碰到与身躯脱离的法肢。
再神奇的东西,到了姑射山也如同尘埃,因为这里曾是道专们的居所。身世再显赫,血统再高贵的雯灵,他们的法肢进入姑射山也和所有法肢一样,被送灵官如挥洒尘埃一般抛落洞底。源于神灵归还于神灵的雯灵风俗,扬启尊重并且认同。而只要被抛入了这个洞穴,不再与身躯有连接的法肢便会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成为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物质,也让扬启认为“神灵会以他们的方式收回所有的法肢”并不是只是一个传闻。
霜雪王的法肢也终会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