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从容地坐在那里,淡淡地抬眸,冲王美人淡淡地一笑,噘着嘴一派天真地问道:“方才皇后娘娘说美人是出自太原王家,怎么连厉家妇是何标准也如此清楚?”
清楚地知道谁家的择婿择妇标准,无非是想嫁娶婚配。王美人过了笄年才入的宫,这当中是何缘由一直也没有深究,被杜且这看似无心的反问,倒叫王美人面露不悦之色,笑意全无。
杜且并非无心,而是有意。这些宫闱秘辛,她以前被弃关在别业的时候,常听宫里派来的人说起。那时候圣人已经殡天,他的嫔妃们死的死,出家的出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这位王美人因相貌出众而被选进宫,但在进宫之前王家与厉家议亲的时候,是想把王美人嫁过去,可厉家嫌弃王美人是王氏旁枝而非正房一脉,宁愿要样貌普通却才情过人的长房嫡女,也就是如今厉出衡的母亲王氏,也不要这位空有相貌的王美人。
因而杜且的这一问,毫无留情地在王美人的痛处上撒盐。
“阿且不得无礼。”虞氏憋着笑喝斥,“美人不要和我这妹妹计较,她年纪小,性情鲁莽,说话没轻没重。”
从长跪宫门,杜且就被安上鲁莽的标签,但凡她说错了什么,都能以此来解决,尤其是王美人方才自己也这么说过。自己挖的坑,就算是埋了,也要笑着跳下去。
“话是没错,可莫归以后是要出入朝堂的人,杜女君这样的性子如何能让莫归心无旁骛。依我看,这亲事是断不能退了,可还是要为莫归再立一房正室。”王美人又浮现笑意,歪着身子斜斜地打量杜且,“这杜如笙武夫出身,正室夫人只是一个商户之女,凭着军功才有今日,在回京之前,连女儿都是带在军中抚养,书想必也读得不多,掌个小家是可以,可掌厉氏的家,就……”
杜且毫无掩饰地迎向她不屑的目光,“美人的书看着也读得不是很多,这婚书都有了,哪里还有把妻变成妾的道理?难道世家大族就是这样教女儿的。皇后娘娘,臣女见识不多,敢问世家都是这样行事的吗?”
皇后真是很想把王美人嘴给堵了,平日仗着圣人的宠爱,贬低宫中一众嫔妃也就算了,向来后宫争斗无非就是打打嘴仗。可是再张扬的人,也万万没有插手臣子内宅的道理。况且厉出衡目下还只是太子的伴读,她这个皇后兼姨母都没有发话,她一个妾室也敢出头。
还没等皇后发话,王美人的脸又是一变,道:“你这般没有尊卑长幼,还敢向皇后娘娘讨说法?来人啊……”
“且慢。”皇后真是不忍再往下听,一个嫔妃故意为难一个被宣诏进宫的臣女,若是传扬出来,皇家的脸面该往哪搁,日后她再有诏见,谁还敢来。
杜且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把皇后和王美人都吓傻了。
从来没有人蒙皇后召见,在含元殿大哭的,杜且是头一个。
既然都认定她门楣不显,家教不好,尊卑不分,她就算再怎么做都是个错。王美人只是王氏的旁支,就要代行舅姑的权利,被她一顿抢白,还不知收敛,就想以品级压人,她若是据理力争,都会被认定是冲撞贵人,言行有失。
虞氏见状起身跪地,“娘娘恕罪,阿且前几日在宫门口被侍卫吓到了,回去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惊扰到各位贵人,臣妾甘愿领罪,还请娘娘不要为难阿且。”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王美人,王美人还想喝斥杜且,可杜且的哭声一浪盖过一浪,王美人在皇后如箭的目光中,也只能讪讪地闭了嘴,说了一句:“丢人现眼。”
虞氏直接无语,谁才是丢人现眼的人,明眼人都知道。
她带了杜且告辞离宫,上了马车,杜且的面色如常,眼底一片沉寂,仿佛方才的哭闹只是虞氏的幻觉。
虞氏失笑。
“我正愁皇后要是百般笼络,不知该如何应对,还好王美人,正好解围。”若杜且是第一次入宫且不知宫中形势,她断然不会这般作派,而她正好知道王美人空有美貌,又自诩世家出身,张扬不可一世,又有君恩傍身,常常出言得罪人,但圣人似乎就好这口。因为圣人对她的恩宠,皇后视她如眼中钉,所以杜且更不怕把她二人的矛盾激化。
王美人在含元殿满腔怒火无放发泄,本是想给杜且点厉害瞧瞧,却被她弄得灰头土脸,颜面全无。从含元殿出来的时候,宫人们个个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笑容,她更是郁结于心。
午后,圣人过来她殿中小憩,她趁机把杜且告了一状,“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把她嫁给莫归的,圣人你可要给臣妾作主,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娘亲又在河东,我这个姨母可不能作势不理。”
含元殿今日发生的事情,早已有人向圣人禀报过,杜且的啼哭在意料之外,可也符合坊间对她的议论,鲁莽无礼且性情懦弱,没有太多的见识,先前府中是姨娘当家,难免有刻薄之处。是以,她的失态也是在情理之中。若是她太强势倔强,圣人倒要好好论一论她的宫门鸣冤,可她就是一个养在内宅的普通女子,那就没可以好追究的。
至于王美人,圣人又怎么不知道她那清高的性子,出身是一回事,见识又是另一回事。王美人有私心,圣人早就看得通透。能让七皇子和安乐公主到万山书院乔装就读,不就是为了招揽厉出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