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先生本身也是只狐狸,当然不可能就这般倾尽身价的去赌这一场,放下一颗好胜的心,他们的底线本身就很低,只需安全的拖到,鲁升吉大军到来即可。
相比起来,萧彧的压力,其实要比他们大得多。
难得连着几日都没再风雪,北祁军中大庆过后,夜里一地乱杯酒气。乔弥回账之时,烛火方熄,看起来有些刻意,漆黑中他朝床榻间的拱起走过去,和衣上榻后,默默将人抱进怀里。
公主没睡,听她呼吸都能听得出来。
两相沉默,他们之间的可谈话题越来越少,这是于他们而言最难捱的时候,乔弥只想耐心的抱着她等,等这一浪风波终于过去,没有两国的战乱横亘,也没有谁的野心左右,他们终究会好的。
今日是军中的一次大庆,可公主在乔弥的身上,却分明的没有闻到一丝酒味。
她动了动,乔弥搂着她的手自然放松了些,让她能转过身来,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知她在看他。
乔弥便睁开眼。黑暗中看见她眸子里不知从哪儿映出的光亮,微弱而又如细小的水波,他听见她轻道:今日军中大庆,你便不想跟我喝上几杯么?
乔弥顿了顿,没多作犹豫的应她:好。
然后起身下榻。将帐中的烛火重新点燃。
温软的橘黄浸染开这一方营帐,公主披衣起来,看乔弥再进来时,手中提了两坛酒,她看了一眼,拢拢头发随口道:就这些?
就这些?
瞧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乔弥摇摇头,军中的酒烈,不是世家公子们惯常品的那些温柔调调,入口都是烧喉烫骨般的辣,他惯常喝酒都是专挑着些清溪涧喝的,这种酒,军中的粗犷爷们儿们是喝得惯,可他喝不喝得惯都还不一定,这个姑娘家倒还大言不惭的很。
不管她喝不喝得惯。乔弥都不得放着她喝。
他将酒提去案上搁着,坛底与木板相撞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像深夜间听见某人的沉稳心跳。
掌心微一用力,拍碎了泥封,乔弥拿酒布将土裹了放到一旁去,浓郁的酒香顷刻间挣脱而出,从人鼻腔顺道潜入腑脏,光是这一闻,都能让人染上三分醉意。
公主吸了两口气,走去案边坐下,低低笑了一声儿:好烈。
乔弥拿两个酒碗在她与自己身前放好:军中人喝酒,好与坏是辩不出来的,唯一能图的只有一个烈字,通常一坛下去,有些许酒量的壮汉多半也会半熏,我提了整整两坛过来,你却说不够。
公主笑了笑,看不出情绪地哦了一声:是我没见识,够了。
乔弥伸手扣住坛口将坛身提了起来,斜倾入酒碗,清水般透明的酒液细瀑般淌下,出坛酒香更浓,委实够烈,就这么闻着,便让人觉得喉间已有了几分辣意。
酒满搁下酒坛,乔弥拿起身前酒碗,看着她,无声朝她敬了一敬,将第一碗酒饮尽。
然后二碗,三碗。
灯下人影温柔,他唇角沿至下颌颈间,有酒水粼粼,顺着肌肤的纹理,缓缓淌进胸口,浸湿衣襟。
他分明一句话没说,可公主看着他这样一双漆黑的眼,有那么一瞬间,却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他的三碗酒。
今日我敬你。
第一碗,敬你一路荆棘,尚能款款而笑。
第二碗。谢你风雪中来,对我从不问责。
第三碗,望你余出半生,待我偕你白首。
她的家国在战火,她在敌帐里饮酒。
公主瞥开眼去笑了笑。没有雪的夜风声很孤寂,然后她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对乔弥端起了酒碗,满脸写着一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好汉,我也敬你。
然后酒一入口,她便呛得咳了出来。
眼睛微红,像是真的辣到了,乔弥居然笑起来,给她递了一杯清水。
公主难耐地接过来饮了。咽咽喉咙哑声道:真的挺烈,你怎么没半点反应?
乔弥道:烈过头了,咳不出来。
他缓缓饮着碗中的酒,这酒真的不好喝,人之所以有时候会不断的喝着难喝的酒,多半只是因为,手边别无它酒,却又恰好想喝罢了。
一口一口下来,他举碗放碗的动作规律而又机械,就像是一个已经醉了的人。在无意识的不断重复。
公主头一次喝酒不那么潇洒果断,她看着乔弥无数次举起酒碗又再放下,感觉沉重的酒坛在手中逐渐只剩下一个空坛的重量,看他饮酒的眼神,越来越空茫。
帐中很静。酒过三巡,帐外同样寂静的没有声响,风声卷过时,仿佛还能从缝隙里头隐约闻见烈酒的香味。
那日的一战,当真把北祁给乐昏头了吗?就连泥土里都几乎带着酒香。
公主抱着酒坛子,下巴搁在上头呢喃:听说北祁那边,每年至冬都很少下雪,逢春至,反而夹岸两边杨柳垂絮,湖边像是飘雪,不远处的青山,又遍满桃花是鼎胜的景。
乔弥道:嗯。
公主轻笑:听说北祁以南,有花成海,人去皆疑入仙境,四季如此。常开不败,被当地人奉为圣地,令无数人神往。
乔弥眼眸微阖:嗯。
公主垂头笑润眼睛:听说北祁,物产其实极其丰富,民风也开明。风景宜人,以南是花海,以北是雪山,终年飘雪,永不会融。
乔弥碗中酒空:嗯。
公主抬头笑着看他。微红了眼角:那萧彧为什么还要心心念念着南莫?
微微一顿,乔弥抬起已然混沌的眼,散露出一丝清明,他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