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信整个人都被吓麻了。
纵兵侵入里坊烧杀掳掠,不知多少王侯公卿、达官显贵遭受屠戮,半个长安城兵灾肆虐……这妥妥要被记载于史册之上,无论这一次兵变夺权孰是孰非,都会被整个天下谴责,乃至于遗臭万年。
这个责任谁也不敢背负,更何况是立志于登上皇位的李治?
就算他日李治成就大业、篡改史书,将自己标榜成为“秉承太宗皇帝遗志废黜无能昏君”的英武形象,也万万不肯背负“祸乱长安”这样的罪名。
可事实已经发生了,无数溃兵涌入长安各处里坊烧杀掳掠,不知多少世家子弟、名门望族遭受荼害,想要遮掩是绝对遮不住的,这就需要有人去承担这个后果,担负这个罪名。
显然,李治将一切都推到崔信头上……
崔信快要被吓死了,慌忙解释道:“殿下息怒,非是老朽无能,实在是敌军攻势太过勐烈着实招架不住,不得不撤入明德门以作抵抗,孰料军心涣散、士气崩溃,又有奸恶之徒趁乱引导这才使得诸多溃兵冲入各处里坊!请殿下放心,老朽一定将趁火打劫之徒揪出来予以严惩,给长安百姓一个公道!”
他自己是万万不敢承担这个罪名的,不止是他自己死活的问题,一旦罪名坐实就会将整个清河崔氏牵连进去,传承千年的世家最为重要的便是名声,可以谋逆造反、可以废立皇帝、可以贪赃枉法,但不能祸害百姓!
更不能祸害世家门阀、达官显贵!
毕竟,百姓代表的是昭昭民心,世家门阀、达官显贵代表的如刀吏笔!
只要罪名坐实,清河崔氏不仅不容于天下,更遗臭万年……
但责任总是要有人站出来承担的,他也只能将自己摘出去,然后寻找旁人代替。
好在这十万私军之中绝不仅仅是崔氏子弟,还有其余山东世家的子弟、仆从……
李治怒气稍遏,却仍是怒目圆瞪,厉声道:“本王委任你全权执掌大军,如今出了这等惨无人道之事,无论如何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念在你年老体衰、精力不足导致无法掌控军队,本王暂且将此事记下,待到时候务必给本王一个交待!本王起兵夺回皇位、废黜伪帝,乃是奉行先帝遗诏、名正言顺,又岂能因此导致天下黎明苍生遭受荼毒?此事若不能好生解决,本王绝不饶你!”
马上就将大功告成,这个时候若是处置崔信,不仅导致眼下所有山东私军彻底崩溃、祸害关中,将来登基之后更会使得整个山东地区陷入混乱,与朝廷离心离德,无法掌控。
只要崔信能够找人替代,并且完美解决此事,使得他晋王殿下的名声不受玷污,自是就此揭过。
可如果崔信办事不力,他也决不手软!
崔信苍老的身体颤颤巍巍,浑身吓出一层大汗,闻言略微放心,保证道:“殿下放心,老朽纵然千刀万剐也绝不容许有人往殿下身上泼污水,必将严厉彻查,无论涉及到谁、身后有何等背景,一并严惩不贷!”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山东世家团结一致”的大局了,只要能让他摆脱“祸乱长安”的罪名,他不惜将其余山东世家的子弟推出来几个当替罪羊。
李治依旧一脸厉色:“现在派人阻止那些溃兵继续作乱,否则半个长安城遭殃,谁也保不住你崔氏!”
经此一败,山东世家实力大减,偏偏他李治登基之后必然要重赏山东世家,尤其是出人出钱出力的崔氏,愈发使得崔氏成为所有人嫉妒的所在。
这个时候留下这样一个足以致命的把柄,一旦朝野上下群起而攻,李治想要袒护都袒护不了……
崔信战战兢兢,自然明白事态的严重:“老朽遵命!”
赶紧自城楼下来出了承天门,召集跟随自己入城的山东子弟,集结人手赶赴各处里坊阻止那些恣无忌惮肆虐作乱的溃兵。
然而军队一旦士气崩溃就会引发巨大的群体效应导致集体恐慌,军心涣散、指挥失灵,这个时候想要将溃兵集结起来遵从军令,谈何容易?
尤其是农夫、奴仆等泥腿子组成的溃兵冲入各处里坊打砸烧抢一番,见识到了这人世间的真正富贵,府库里黄澄澄的铜钱、山一样的布帛、耀眼的金锭,以及内宅丰腴美艳的妇人、清纯秀美的贵女……这些以往高高在云端之上的富贵连看都未看过,如今却可以收入囊中、恣意玩弄蹂躏,谁还能阻止他们?
而且随着涌入明德门的溃兵越来越多,这场灾祸也愈演愈烈。
……
明德门外,见到叛军溃不成军,一部分随着崔信冲入长安城,追随不及的溃兵则在城外四散奔逃,程咬金果断下令回撤兵力,撤退至圜丘之南御宿乡一带结阵防御。
曲江池畔的东宫六率不知何人带队,冲散叛军左翼之后也马上撤兵,绕过曲江池、渡过黄渠,沿着来路返回春明门一带向卫国公李靖复命。
刘仁轨率军前压,抵达明德门之外把持各处城门,严禁出入,郑仁泰则率领麾下荥阳郑氏私军四处出击,遇到顽抗的叛军就地冲锋斩杀,溃兵或驱散或俘虏,一时半刻未必能够清扫战场。
城内溃兵四散、肆虐各处里坊荼毒长安城的消息传出,紧急商议之后,刘仁轨认为不能放任不管,而后薛、刘、郑三人议定,一边向程咬金通报,请其协助镇守长安南侧,谨防有不轨之徒趁火打劫意欲攻伐明德门,一边让薛万彻率领麾下右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