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涨红了脸。四娘靠近她,蹙起如烟似雾的眉:“对了,今儿一整晚,燕王殿下的眼里,只有我们的好妹妹,不曾看过你一眼。”
七娘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一扬手,却被四娘挡住了。
四娘眼中雾气朦胧:“怎么?你们三个,仗着自己是嫡出的,一个个都要欺负我?我生下来,是为了挨你们巴掌的?”女使们赶紧上来劝,里面程氏已经走了出来。
不等程氏问话,四娘退了开来,泪眼婆娑,哽咽道:“娘,都是阿娴的错,惹得阿姗不开心了,还请娘责罚。若是她打了我能高兴一些,便让她打就是。”
孟建也走了出来,看到七娘一脸的愤怒和刚放下的手掌,就叹了口气:“阿姗!钱婆婆才回了家庙,你怎么又爆起来了!”
七娘脸上红转白,白转青,终于吸了口气,强笑道:“爹!我只是恭喜四姐而已,日后她嫁去舅舅家,我该叫她表嫂还是姐姐呢?!”
孟建和程氏一怔。程氏喝道:“胡闹,还没影儿的事,不许瞎传!好了,都快回房歇息去!”
四娘抬起翦水双眸,看向孟建和程氏:“多谢爹爹娘亲费心了。养育之恩,女儿必当尽心报答。”
看着四娘转过东廊,程氏才伸手指狠狠戳了戳七娘的额头:“你少说一句会死啊?!”
七娘眼泪也冒了出来,梗着脖子想驳两句,终究不敢,气呼呼地带着女使侍女们回房去了。
亥正时分,各院即将落锁,四娘在西暖阁的外间静静坐着,手上执着小银剪,看着眼前的烛火。不急?她怎么能不急?即便程家还是眉州豪富,家产百万贯,即便她已经想明白了不能如意时富贵总比贫贱好,即便她已经对陈太初死心了,可她还是不甘心啊,凭什么七娘不想嫁就要推她出去挡?凭什么做爹爹的就不能为她想上一二?
烛火哔哩哔哩了几下,暗了下去,四娘轻抬皓腕,剪去了一截灯芯。那烛火倏地又亮了起来。女使轻手轻脚地进了门,福了一福:“四娘子,姨娘已经回了东小院,青玉堂刚刚落了锁。”
四娘的眸中亮起了光彩,说她是乱家之女?她与其担了这个虚名,还不如一起乱上一乱!
***
孟彦弼成亲后,日子过得飞快。没几天,孟氏女学迎来了四位宫中女史,监督甲班的年终考核。张蕊珠一举拔得头筹,六娘略逊于她,得了第二。九娘刻意疏漏一些,得了第三。
四位女史特意见了她们三个,细细考问一番,得知九娘下个月才满十二岁,又都感叹了几句。见她们对六娘执礼甚恭,张蕊珠心里颇不是滋味,一个五品县君有什么稀奇呢,这宫里出来的女史们眼皮子竟这么浅,还不是因为燕王殿下和孟家也是亲戚。九娘留意她神色间微妙的变化,只暗叹张蕊珠竟未能继承张子厚心机一二。
又过了两天,进了腊月。汴京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过年。孟府今年特别忙,临时又多请了两位账房先生。除了原本的田庄敬献了几十车的年礼,孟存和孟建新接手的两位老太爷的田庄,庄头们也特意来敬献年礼。到了腊月初五,眉州的几位庄头们押着六十多车的各色年货也到了京城。
九娘听说后,心里疑惑,从眉州到汴京,千里迢迢,难不成眉州的庄头们一个多月就知道了过继一事?她心里头那不祥之感又浮现了出来。
这两天,府里的大小厨房开始熬煮腊八粥。回事处也收到了相熟商家送来的各色门神、桃符、迎春牌儿,开始分发到各房各院。孟存每日也要写上十几副春帖子,送给宗族的各家长辈。孟彦弼新婚,特意讨了许多孟存写的春帖子送去丈人家里。许大夫也送来了许多屠苏袋,用那五彩丝线扎着同心结、百事吉祥结。各房各院把屠苏袋都挂到正屋大门上,年味已经十分浓厚。
腊月初七,高太后从洛阳返京。御街上三更天就设起步障,黄土撒地,旌旗招摇,宫中众人各司其职。
五更鼓一过,熙宁帝和向皇后乘坐御辇率众出宫时,见许久不曾露面的鲁王赵檀正披了大氅等在宫门外。见他一瘸一拐地上来行礼问安,官家长叹了一声:“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起来吧。”让内侍给他准备了一幅檐子,让抬了他一同去宣德门。
赵檀扶着内侍的手,路过赵栩时忽然停了下来,低声道:“多亏了六弟,哥哥才能坐上檐子啊。”他目光狰狞,直直盯着赵栩的脸。
赵栩面无异色,凑近他拱了拱手,低声笑道:“四哥您也太多心了,若换作是我,哥哥恐怕已经睡在巩义了。”
扶着赵檀的内侍打了个寒颤,这位祖宗可什么都敢说!
赵檀目光阴冷,片刻后忽然亲热地捶了赵栩胸口一拳:“哈哈哈,你可别像哥哥一样不小心啊!五弟这不就要陪着娘娘从巩义回来了?”
赵栩笑了笑,自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送女客”是指宋朝的伴娘。和“御”不同,送女客一般是新娘已结婚并且儿女双全的平辈或长辈女性。
2、结发礼,也就是合髻礼,不要相信那种把新人的头发各剪下一缕打个结放到红盒子里所谓的结发礼。其他朝代不说了,搁在宋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