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才起初担心自己腆着脸扑上去认亲会被嫌弃,没料到老夫人这么念旧,一听老夫人问他怎么不去苏府,就抱了她的膝盖哭诉道:“我寄住在姑父家中,一直想要探望您,可侄孙不敢。怕表叔气性大,看见我更生家里人的气。”
苏老夫人垂泪不语,轻轻拍拍程之才的背:“唉,你是个懂事的。以后不要紧,你来就是了,还是个孩子呢,你表叔怎么会和你计较……”
程之才赶紧又哭起来:“姑婆婆——我的亲姑婆婆啊——我爹爹和翁翁都想死您了!翁翁身子不好,就怕再也见不上您一面了!”
自从苏程二族绝交,苏老夫人也有十几年没见过娘家人,逢年过节只能心中想念。现在看着程之才和自己的兄长、侄子长得极为相似。这番话正说在她经年的心病上,忍不住搂住程之才老泪纵横起来。
程之才呜啊呜啊地哭,眼睛却往外面四娘和苏昕身上瞄啊瞄。王璎在一旁看到了,更是厌恶。她家是青神王氏的二房,早就因为父亲入仕搬来了京城。她和程家并不认识,这几年一直看阿姑的脸色,受程氏的闲气,对程家人一点好感都没有。看到这个色胚装腔作势,心里恨不得赶走这无赖。
苏昕气得在史氏怀里挣扎了两下,这样的无耻之尤,竟蒙骗了善良又念旧的婆婆。
程氏一进来,就看见程之才正抱着姑母的腿,跪在地上说眉州程家的事,一双眼睛却只朝外溜,黏在四娘和苏昕身上来回转悠。四娘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多亏身边的女侍搀扶着。王璎一脸不耐烦地摇着宫扇。史氏正在搂着苏昕低声说话。
程氏知道程之才一向贪图四娘的美色,也来不及感叹苏家没有一个合适的当家主母,赶紧先让侍女们将门口那素屏搬到房内,隔出左右来,让女使们领了戴着帷帽还纷纷用宫扇遮面的小娘子们去左边坐定。自己到右边给姑母和王璎史氏分别见礼。王璎和史氏这才自觉是疏忽了,都臊红了脸。史氏心里感激程氏处置妥当,王璎却心里冷笑又把多管闲事的程氏骂了一遍。
程氏见完礼,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揪住程之才的耳朵就把他拎了起来:“大郎你狗胆包天了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调戏妹妹们!”另一只手上的翠玉柄纨扇就噼里啪啦地拍在程之才头脸上:“三日不打你就敢上房揭瓦!还敢带坏了你九弟十弟!不用等你表叔和姑父回头收拾你,今日姑母先好好替你妹妹们出气!”
程之才真被打得极疼,却不敢躲闪,只哀哀地喊着:“姑母!姑婆婆!之才错了,我没有调戏妹妹们,就是想着四妹妹一个人看戏会害怕,才去接她和九弟十弟一起的,误会一场!一场误会啊!”
左间的四娘,对着七娘和九娘一脸关切却不知从何说起,想起陈太初对九娘,再想起自己的遭遇,只摇头低泣不止。
苏昕轻声把事情都说了,心里却感觉四娘前后所言有些对不上号,现在看来四娘并不是在三楼看戏的,而是在二楼和孟家的九郎十郎在一起,那又怎么会在三楼看到哥哥、燕王、陈太初和九娘说话的呢,难不成她是骗自己的?还有这程之才明明是她的表哥,她为何要说不认识呢。苏昕正想开口问个明白,就听见七娘恨恨地低声道:“程家这个色鬼表哥最是可恨!真该赶出我们家去!”
难道那程之才以前就调戏过四娘?她害怕才骗自己说不认识的?苏昕看着四娘的泪眼,压下了询问她的心思。
九娘默然,她知道苏老夫人的心病,程之才今日算误打误撞认了亲,事隔多年,恐怕苏瞻也不会那么强硬。这个纨绔子弟说不定会变成苏孟两家的麻烦。她叹了口气在苏昕耳边低声说:“你把事情找机会告诉阿昉哥哥,最好能和表舅说。那人不是好东西,将来早晚怕要出事。”
苏昕点点头,想起一事,轻笑着问九娘:“你还是什么都想着我哥哥呢,真是个乖妹妹。”又搂着九娘说:“放心,我一定跟哥哥说,那坏东西活该挨了我一顿揍,哼。你苏姐姐可是打遍江州无敌手的。”她的女使默默地低了头,小娘子两个哥哥的不少同窗都被挨过她的花拳绣腿呢。
苏老夫人说程氏:“好了好了,你还是这么个爆脾气,都说是误会了。我家阿昕也是个性子烈的。也该让他们表兄妹认识一下才是。阿昉,你先过来见一见,你以前也在孟家族学进学,和你之才表兄可熟悉?”
苏昉上前执礼道:“婆婆,请恕阿昉不孝。全因爹爹有言,苏程二族永不来往。阿昉并无这样的程家表兄。还请婆婆让他离开吧。至于究竟是误会还是存心不轨,妹妹们心里更清楚,受的惊吓也不小,还是不要见的好。”苏昉说完便跪了下来,背却挺得笔直。
程之才差点没跳起来,他又哭又讨饶又挨打,受惊吓?他才是受惊吓的那个好不好!这苏昉,当年在孟家修竹苑就眼高于顶,看见他就当没看见,现在当着自己婆婆的面,竟然敢违逆长辈!
苏昕心里畅快,悄声问九娘:“我哥哥是不是最好了?”九娘点点头:“那是自然!阿昉哥哥当然是最好的!”七娘也点头表示认同,苏昉还真是厉害,连婆婆的话都敢驳!想到自己的婆婆,七娘又叹了口气。
苏昕朝九娘眨眨眼睛,笑得怪怪的。
程氏一听,就把程之才往外推:“你啊,还是快点滚回自己房间去,要给你表叔知道了,你可就惨了。”程之才还想喊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