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了立秋,这积翠园里大树高处的蝉声不复夏日的悠闲,生出几分凄厉来,未必多远韵,但余音倒真是响彻茂树。
木樨院正屋罗汉榻上的程氏,被这蝉声扰得心烦意乱。她这几日本来就过得有些心惊肉跳,此时收到帖子,心都悬了起来,就问梅姑“前些时我爹爹的信呢?”
梅姑去信匣子里取了好几封出来。程氏看了又看,纳闷:“爹爹没有提过哥哥要来汴京啊,怎么忽然明日就要上门来呢?”
梅姑知道她担忧什么,只轻声道:“大郎连着挨了两次打,又认了苏老夫人。会不会是来和苏家重修旧好的?”
程氏想了又想,摇摇头:“我看不能,表哥那臭脾气,你还不知道吗?那夜在瓦子里,姑母都那样说了,还被阿昉跪了回去。哥哥可不是爱用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或许是来收拾大郎或者带大郎回眉州的呢。阿弥陀佛,那就是件大好事了!”
梅姑不语,若是要带程之才回眉州,当年何必送他来汴京呢?
女使进来回禀说:“程大郎一早就出门了,说今晚不回府,不用留门。”
程氏摆摆手,又让人去问三郎君今日可说过几时回来。少倾,女使回来说三郎君也是天不亮就出了门,没说回来的时辰。
梅姑安慰程氏道:“郎君向来不喜大郎,理应不会和大郎在一起。今日也不是休沐日,肯定在衙里呢。”
自从苏瞻丁忧,孟建在户部才做了没几天就被架空到那虚职上去,他干脆一心一意地照看孟家的庶务和荣国夫人的产业。每年的出息日见增长,人也忙得脚不沾地。程氏看着心疼,一入秋,必要夜夜炖些补汤等他返家。这些日子,孟建又被调回了户部的仓部,筹备陈青出征的粮草补给,更是披着月亮出门,戴着星星归家,竟比翰林学士院的孟存和殿前司的孟在还要忙。
程氏听了梅姑的话,安心了不少,遂让女使去知会吕氏和翠微堂,又让梅姑去安排小厨房明日木樨院设家宴招待兄长,再要让外院的九郎十郎十一郎明日下了学都来拜见舅舅,还要备下礼单。正忙着的时候,七娘急匆匆地进了正屋。
“怎么还没下学你就回来了?”程氏一愣,看向她身后的女使。
七娘却说:“娘!我有要紧的事,特意请假回来的。”她让女使侍女们退了出去,凑到程氏跟前说:“娘,你把阿妧后罩房的钥匙拿来给我吧,我要去找样东西。”
程氏一怔,斜睨了她一眼:“你这是要做什么?那里是她的私库,收的大多是宫里公主赐下的东西,样样都在册呢。你趁她不在家,跑回来想干嘛?眼皮子也太浅了!你库里的东西可也不比宫里的差啊。”程氏伸手指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这几年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吗?”
七娘咬了咬唇:“娘!我就只找找看一样东西,我不动她的东西!你就别管了!”
程氏摇头:“是不是四娘又同你嚼什么舌头了?”
七娘低头不语。
程氏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这几年长进了,这耳根子怎么还跟面团似的?”
七娘脸涨红了,摇着程氏的手臂:“你就让我去看一看,你让梅姑陪着我去看都行。我就想知道燕王殿下是不是送了簪子给她!”
程氏一愣:“胡说八道!燕王殿下哪有送过首饰给她!”
七娘急道:“娘!你也被骗了!四姐说了,那些打着公主名号送的物事,都是燕王殿下送给她的!还有二哥送来的那些,其实都是陈家表哥送的!九娘自己心里都清楚着呢!你看这几年她用过哪一样?若真是二哥送的,公主送的,为何不用呢?她都特意造册放好做什么?难道还准备退还给人?!”
程氏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起身去里间,亲自取了钥匙环出来,上头密密麻麻串了几十把铜钥匙。程氏指着一把系了紫色络子的钥匙,交给梅姑:“你跟着七娘去后头看看。”又再三叮嘱七娘好好说话,小心一些,宫中之物千万别乱动。
东暖阁里,慈姑和林氏看见七娘忽然来了,赶紧停下手上的针线活,起身行礼。
梅姑笑着刚要说话,七娘已经绷着脸说:“娘让我去阿妧的后罩房找样东西。”不等她们说什么就要往后头去。
慈姑赶紧上前几步,拦在了门口:“七娘子稍等,九娘子不在家,还请等她回来陪你去看吧。”
七娘不耐烦地道:“我等不及,现在就要看。”她挥手让自己的女使和侍女上来拉开慈姑。
林氏这才反应过来,跑过来瞪了眼问:“七娘子您这可不对啊!”女使和侍女们不敢拉她,两边就僵住了。
七娘气笑了:“你一个姨娘,谁给你的脸,倒敢指责我?”她冲着女使和侍女们骂道:“还不拉开她!这可是我娘吩咐的!木樨院里你们到底听谁的?!”
林氏脖子一梗,也拧了起来:“哪有做姐姐的趁妹妹不在家悄悄来偷东西的!木樨院里便是当家娘子,也得守府里的规矩!这小娘子的私库就是私库,没有翠微堂的对牌,谁也不能私自抄检啊!七娘子你要不讲理,奴婢这就去找老夫人问个明白!”
七娘脸涨得通红,转头就问梅姑:“平日里林姨娘仗着自己是翠微堂里出来的,就这么在家里横行霸道吗?”
梅姑却柔声对林氏说:“姨娘别急,这三间后罩房以前是正屋里放杂物用的,今日想起来,怕有东西忘在里头了。我们只是去看一下,决计不会翻动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