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赤芙来内院见我时气色极好,鬓边戴着朵银红绒花,忸怩着回话:“他待婢子很好。”
我更是放了心。再留她坐了一会儿,便让她带着几盒点心家去了。
少了熟悉的陪伴,更觉长日寂寂。
自己一人坐在花窗下做绣活儿,想起那日在蔓河畔晟曜的话,不知不觉住了针线。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一只温热的手抚在了我背上。
我回头,正对上晟曜蕴着笑意的眼眸。
“王爷回来了!”我放下针线,起身为他斟茶。
他已经换下朝服,着了身游龙纹月白常服,墨黑的发上戴着嵌宝碧玉冠,施施然在花窗下的榻上坐下了。俊逸眉眼间含着促狭的笑意,身后花窗外是几树蝶舞蜂鸣、开得正盛的桃李。
我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公子如玉”几个字,不知不觉就脸上发起烫来。垂下眼眸,将茶盏递了过去。
晟曜接过便顺手放在高几上,展臂将我揽坐在他怀中,语气温柔道:“今日在府里做什么了?”
我靠在他温热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没有出声。屋外有三月末柔润的风吹过,轻盈粉白的花瓣吹进窗扇来,落在榻上、绣屏上。
我看见窗外明净的阳光在花树上闪耀,不由微阖了眼睫:如果可以,真想就这样,长长久久的拥坐着。
耳边是晟曜呼吸之间带来的热度,霸道的吻和摩挲就像这春日暖阳一样,带我进入了让人沉醉的春之境。
……
当我醒来时,夕阳正以留恋的光束迤逦映照在房里,将地上凌乱丢放的衣衫笼罩成暧昧旖旎的色彩。
“醒了?”晟曜高大的身影俯下来,在我眼睑上落下一个吻。我眼睫轻颤,有些痒痒的感觉,嘴角却已经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伸手将落在枕边的一枚玉簪拾起,问道“什么时辰了?”随手将长发挽起,起身着衣。却发现他依旧目光灼灼。
顿时有些羞恼,半侧转身子嗔道:“王爷别看着。”
却引得他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
“佳人难得,怎么能不看着?我可不想弄丢了你。”
晟曜展颜一笑,身后的花树便俱都成了陪衬……
这些日子他公务多,原本自太子禁足,他与卫王便领了不少事务。
自呈上《昭明历》且施行顺利后,威帝对他便倚重起来,许多朝务交给了他督办,有些折子甚至直接给了他,让他代为朱批。
已经解了禁足的太子和颇得圣宠的卫王,都退了一射之地。
如此,朝中勋贵和六部官员,隐隐有了两派之势。
晟曜多年和光同尘,隐忍已久,北地归来又被淑妃、太子联手发难,如今威帝不再有意无意打压,反而看重起来,心中感慨,于朝务上就更用心起来。在大书房议事后直接歇在了外院,已经十来天没进内院。
自朱盈娘的春词被揪了大逆不道的错处,朱氏一族被贬,柳相便被威帝明显冷落了。
而淑妃之父兵部尚书蒋毓泓一直力荐霍长风,意图将京畿之地兵权集于一人之手,终于惹了威帝忌惮,在政事上颇多弹压,而且已数月未传召淑妃侍奉。
佟嬷嬷进宫给皇后送东西,回来后说,淑妃在宫里撒娇撒痴,这次因事关朝堂大事,便连太后也未出面帮她说话,只叫人传话,要淑妃静心养性,在瑶光殿多抄佛经。
少了前朝、后宫的诸多掣肘和打压,晟曜和皇后的日子,前所未有的顺心起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与往日无异,可只有身边的人知道,他心情很好。
我亦是喜悦的。能帮到他,而不是仅仅接受他的宠爱,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当年的顾明琰。
而向川也传来哥哥的口信,他已接回嫂嫂和侄儿,如今团聚,照着我的嘱咐置办了宅院。
我便叫向川带了陈茂等庄子里的人手、财物给哥哥:他如今正是需要这些的时候,这些人在哥哥手里得用的话,寻长姐、翻查科考泄题旧案等事也能快些有进展,比在我这里作用更大。
哥哥能起复,顾家有望,这都让我欣喜不已。
只是,许多人对哥哥和顾家依旧是观望的,只有新提任的礼部侍郎侯晓岚不避嫌,打听了哥哥新置办的宅子,登门看望。
我装作不经意的问向川:“谢府可有人来?”
向川飞快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瞬间又低下头去,“小的不曾见到。”
我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起来。
当日七夕夜宴我在公主府遇见昌若,他明明已经认出我来,可也不曾做过什么——向公主讨要一个小丫鬟,对谢府二公子来说,应该还是办得到的。
而之前为了霍长风统领没有为哥哥请封的事情,向川找过昌若的随身小厮抱朴,抱朴却避而不见。
回想这桩桩件件,我忽然有些心寒起来。并非为了他们不施援手——朝堂之上,涉及家族安危利益,帮是情分,并非本分。
却更深切的意识到:谢家原来这样在意门楣!
顾府、谢府多年相交,只是因为门户相当么?顾府当日对谢府多有提携,如今落魄,谢府便不屑往来了?
然而记起昌若眉目儒雅高华的样子,记起谢府设法将哥哥服役地改为京郊佐辕大营的事情来,又始终觉得也许别有隐情。
往日大姐姐带我学掌府里庶务时,常说我就是这种性子,总不愿将人心想得太坏,只怕将来会吃亏。
我却反诘道:“人心蜿蜒,可总有暖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