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嵩的话这么一说出来,现场陡然间安静了,那前一刻还在吵闹不休的,转脸就朝他看去。
“阁下是何方人物?为何出此言论?”
人群中,一个年级约莫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走了出来,左右还有两人搀扶,其他人给他让路。
桓彝打量此人,清楚的记得,刚才与那县尉争论,这人正是站在最前面,其他几人声嘶力竭的斥责和叫喊,唯独这老人没有怎么发声,看着很是沉稳,但他每一次一开口,县尉都立刻第一时间回应,而且低头躬身,显得很是恭敬。
这样的情景,当然就让桓彝明白,此人身份并不一般,在乡绅土豪之中,恐怕也是说得上的人物。
原来聚集在这里吵闹的,还不是什么刁民、布衣,而是这广昌县几个宗族的乡绅土豪,他们在本地享有崇高地位,威望很高,名下有成片的仆从、佃农、家丁,本身更代表着构成广昌社会的几个大姓,都是宗族中的佼佼者。
这样的人物,还和后世那些徒有名望的乡老不一样,是能够指导当地生产、生活的,因而也握有权柄。
刚才桓彝等人站在一边,似乎是在看热闹,其实是在观察形势,大致搞清楚了这些人的目的,所以那枣嵩才会开口,只不过桓彝依旧觉得,这样直接开口邀请,做的太着痕迹了,明明还有更为委婉的做法,只是话已经出了枣嵩之口,他也不好在说什么了。
“这位长者,有礼了。”枣嵩已经与那老人交谈起来,而且第一件事,就是开门见山的表明身份,“在下名为枣嵩,乃是王大司马派来的使者,此次过来代郡,就是去代县见陈太守的,相信这个身份,应该能让您明白,在下可不是口出狂言。”
“嗯?”那老人闻言一愣,然后上下打量面前这下是大将军的使者?可有凭证?”如果说刚才话中还有倚老卖老的意思,此时却已经客气了很多,说明信了几成。
想来也是,代郡隶属于幽州,在幽州冒充王浚的使者,那可不是寻常人做得出来的。
枣嵩倒也不啰嗦,从怀中取出令牌,拿出来一亮,对面众人便纷纷过来问候,那老人自报家门道:“老夫广昌洪千,乃是洪家村的宿老,见过将军使者!”
他这么一带头,其他人纷纷响应,连那名县尉也客客气气的过来,给枣嵩见礼。
这场面落在枣嵩身后常璩的眼中,不由就有些意外,他不由压低声音,和身边的桓彝说道:“这些人对王大司马还真是恭敬,莫非是没看到形势?”
他口中的形势,自然就是王与陈必有一战这件事了。
桓彝压低声音,笑道:“常君你是史家传人,看事自然精准,见微知著,能由小及大,是以看得出局势,这寻常的相见老翁,看起来掌管了不少人,但其实学识有限,平时根本接触不到什么书册,有些人甚至大字都不识几个,也就是看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哪里能有多远的见识?他们身上的这些威严,其实是颐指气使培养出来的,让他们看一看两村之间的局势还行,想要看一州变迁,那可就不容易了,至于那县尉,武夫尔,能有甚见识?怕是兵家之说都没看过。”
“原来是这样么?”常璩半信半疑,但品味之下,也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也对,不读书的话,不知天地之广大,甚至不知一州之河山,成日里困于一隅,蝇营狗苟,眼前所见,都是手脚可及之事,所思所想也就会被局限住,难怪家父时常让我多行多看,多思多读,寻常人要是能做到这里面的……嗯?”
说着说着,常璩忽然心中一动,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旋即他悚然一惊,扭头朝身后看去,目光所及,正是枣嵩的马车,那车上摆放着众多雕版书册。
书籍……
常璩的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这马车的正主枣嵩,却已经和那老人洪千商谈甚欢,而那县尉却是一脸苦笑,偶尔出声,但也看得出来,只是聊尽义务。
果然,很快就听那洪千满含感激的说道:“既有枣使君出面相助,这次事情,必可马到成功!我等这就回去组织车马,还请使君随同我等通往村中,让我们招待一番。”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枣嵩哈哈一下,拱拱手,随后就招呼桓彝、常璩,一同前往。
当日中午,他们就在那洪家村中用餐,主吃山间野味,倒也颇有风味,洪千和洪家子弟,以及其他几个大宗族的人,在旁陪饮。
酒足饭饱,洪千等人先告退离去,组织车马人手,准备与枣嵩等人一同去往代县,而有了王浚的使者出面,连那县尉都不好多说,反倒回去禀报县中,想让县令等人拿主意,但这一去,就没了回音。
“广昌县令大概是不会来的,不然左右为难,阻挡我等,等于不给大司马面子,若是太过纵容,事后更不好与陈府君交代,太守毕竟是现管,他更不敢得罪,不如装聋作哑,就等着咱们带人离去。”
喝了一口酒,枣嵩脸上已经有几分醉态,却是纵情恣意,开口点评起来:“要我看,那县君说不定还觉得是好事,这群乡绅都是因为下面的佃农,被官府插手,加上族中产业受到冲击,才出面闹腾,这事本就是死结,弹压不住,若不让这些人舒展心意,就要一直积蓄,最后生出变故,我等这么一出来,以大司马的名头出声,把人带走,省去了广昌心事,也名正言顺,在陈太守面前也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