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愚空着肚子走在街上,朱语哲正将一个纸团投入炉火,那纸上写着苏梦溪对儿子最后的温存言语。朱语哲终于还是把笔记撕下的两页付之一炬,也连带自己对表弟的一点愧疚之心,一起烧成虚无。
这是苏愚有生以来最悲惨的时刻,身无分文,也可说是举目无亲,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找不到。他的确没有朋友,或许徐青萝算一个,但那姑娘不知所踪。所以他只能在大街上走走看看,除了去吃霸王餐和伸手乞讨,想不出什么靠谱的办法来哄饱肚子。
他不想乞讨,一旦有了这样的开始他怕自己真会沦为乞丐。脑子坏掉的他没法学习没法读书,那便几乎完全没有了未来,再加上没有父母没有依靠,他几乎能看到自己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在三九严寒里走街串巷的身影。一阵心酸让他禁不住想要落泪。
他也不想吃霸王餐,那样太过难堪,而且万一被人抓住狠揍一顿,再断了胳膊折了腿,那真的是走上做乞丐的捷径了。
靠在一家面馆门前的槐树上,他朝面馆里张望了很久,想着如果进去洗碗他们会不会赏一碗面给自己吃。面馆的客人并不多,年轻的老板娘擦桌子收拾碗筷打理得有条不紊,他想人家根本不需要一个洗碗的小工。他咽了咽口水起身离开,想换一家店试试,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他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蓦地回过头,他看到地上有一块面包,塑料包装还是完好的。
谁掉的?
周围并没有人,一直都只是自己在这儿。面馆里只有一位客人在埋头吃面,根本无人进出。他抬头看看,槐树树冠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下意识地,他又走回去在槐树上踹了一脚,同时仰起脸,注视着头上一阵剧烈的枝摇叶晃,几片明黄色的叶子掉下来,在风里打着旋。
什么也没有。
这是正常的,不然你指望树上会掉下什么?面包吗?苏愚有些自嘲地想着,挠了挠头。可这面包又是从哪儿来的?
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可以吃。苏愚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终于弯下腰向那面包伸出手,这时冷不防地,耳边响起“啪嗒”一声,一袋方便面又从天而降砸在他的手边,把他吓得往回缩了缩手。仰起脸再次朝树上看了一眼,仍然没看到什么东西,周围同样不见人影。他愣了片刻,便飞快地一手抓起面包一手抓起方便面,转身一溜烟地跑远。
那棵树上藏不住人,或许是有人偷了东西藏在树上,风一吹人一摇就掉下来。这是个有点蹩脚的推测,可是正确与否是无所谓的,树上还有没有其它东西也无所谓。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用这两包东西填饱肚子,他实在是饿坏了。
只是苏愚前脚刚走,树上便跳下来一只黑猫,它巧妙地避过路灯和门店的光照,行走在树、花丛、墙角形成的阴影里,顺着苏愚逃遁的方向,一路悄无声息地跟下去。
苏愚再一次跑到小河边的凉亭里。他先是狼吞虎咽吃掉了那袋面包,又嘎嘣嘎嘣嚼了多半袋子的干方便面。这顿从天而降的晚餐让他很满足,当然如果再有一瓶水就更好了。只是吃饱之后看着手里剩下的小半袋方便面,他禁不住鼻子一酸,眼圈便红了。自己现在竟像做贼似地偷吃着树上掉下的东西,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昨天晚上还在替表哥打擂答题呢,今天就流落街头了,还莫名其妙坏了脑子,可以展望的人生变得无限黯淡。
苏愚忍不住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自己的星盘。近日来的运势情形他都能记个大概,之前他便没发现最近有什么突然的厄运,现在也没有,这样大的人生变化,星盘上居然没一点蛛丝马迹的先兆。苏愚搞不懂这是什么缘故。当然他以前的运势也经常不准,那时总以为都是芝麻小事,星盘毫无迹象也属正常,可现在看来,这其中显然是有些问题的。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他想不清楚,也不敢深想。头又开始疼了。
他闭上眼静了静神,等头不那么疼了,便把方便面攥碎包好塞进衣袋里,起身准备离开。这时他的目光又被柱子上那个粗劣的刻痕吸引住了。他禁不住又开始寻思,自己为什么要刻这么一个东西呢?到底想要告诉徐青萝些什么?
想不起来。他忍不住在柱子上踢了一脚,踢得自己的脚有点疼,不得不坐下来抱着脚揉了一会儿,然后他咬了咬牙,下决心回家去。
姑姑已经索走了“报酬”,就还要负责自己的衣食住行。关键是,苏愚真的不想做一个流浪儿,他才十六岁,人生还长,脑子坏了也许只是暂时的,还有恢复的希望。医院查不出来没关系,再慢慢想别的办法。
进门的时候,姑姑还在客厅里看电视。苏愚原本准备承受一场狂风暴雨,但是姑姑见他回家,竟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回来了?”苏愚点了点头,她便又问了一下白天去医院检查的事儿。苏愚头疼晕在医院惊动了班主任,班主任自然不会不跟家长说,姑姑早就知道了此事,也知道检查结果全无问题。她问得冷淡,苏愚回答得敷衍。医院查不出问题,自己再喊头疼只怕姑姑只会说自己矫情。他心里有个倔强的声音一直再喊:“不要再花她一分钱!”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习惯性地回身锁门,习惯性地坐到写字台前,拧亮了台灯,又习惯性地拿起那本《草房子》,然后他呆了一呆,对着封皮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