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凝和白逸走后,妙娘回到房里让人送了壶酒,素手执壶斟了杯酒,举杯对着眼前的虚无,勾着唇低声道:“父亲,母亲,女儿很快就会送仇人下去,你们且耐心再等等。”然后缓缓倾杯把酒倒在脚边。
韩妈妈问了之前留在林碧凝他们雅间外的人,说妙娘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不放心地跑到妙娘房里,瞧见她倒酒的一幕,皱着眉道:“妙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妙娘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妈妈来我这作甚?”
韩妈妈想起要问的话,也不再追问她方才在做什么,直接问道:“你今日跟那三位公子做了些什么?”
“不过弹了几首曲子。”妙娘转着酒杯斜睨着她,“莫非妈妈希望我做些什么?”
“自然不是,你没做什么就好,主子明日过来楼里,你好自为之。”韩妈妈得到想要的回答,扭着腰走了。
妙娘轻哼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喃喃道:“不会太久,你的主子就要死了,真好。”
脸上突然凉凉的,她用手一摸,居然是泪水。她都快六七年哭不出来了,没想到今日倒是流泪了。
许久不曾高兴过,竟然喜极而泣。
嗯,这一定是欢喜的泪水。
妙娘一边笑着落泪,一边不停地饮酒,泪水混着酒水一起下肚,五味杂糅,分不清究竟是何滋味,她很快便醉卧在桌上。
酒醉间,她好像又回到十八年前的夏日,孽缘开始的时候。
夏日炎炎,蝉鸣聒噪她心中烦闷,睡不着觉。没有叫醒打瞌睡的丫鬟,她独自去了池边亭里,脱了鞋袜用脚踢着水玩。
这一幕被父亲的忘年交、柏直知府徐义君看见,急得她手忙脚乱地穿鞋袜,越慌乱越出错,那鞋子差点掉进池塘里,还是徐义君眼疾手快捉住了那只鞋子,还体贴地帮她穿上。
午间的事不能让父亲知道,她满面羞红地请对方帮她保密,对方答应了,也没有像父亲那样骂她不成体统,只是告诉她女子双足容易受凉,不可以用脚玩水。
十三岁正是天真烂漫、情窦初开的年纪,养在深闺的她连外男都不曾见过,更别提是那么一个儒雅清隽的男子,明知对方是她父亲的朋友,和她差着辈分,明知对方已有家室,却依旧挡不住一颗爱慕的心。
而徐义君之后也常常送些糕点小玩意给她,她总能在他来府中找父亲时偶然遇见对方,她以为这是他们的缘分,自此越fā_lún陷得厉害。
两年后,父亲为她定下一门亲事,那时她和徐义君已经在一起,她不想嫁给别人,也知父亲不会同意她嫁给他为妾,便自导自演了离家出走的戏码。不成想却在柏直城外真的遇上劫匪,还好她有将行踪告诉徐义君,紧要关头是他救了她。
她不愿回家,他就将她安置在城郊的山庄里,每隔几天便会去山庄陪她。那段时间是她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她为他裁衣做饭,他替她描眉画鬓,他们像一对正常夫妻一样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左右,徐义君妻子有所怀疑,她问他打算怎么办,徐义君却说要重新给她安排一个地方藏匿起来。
徐义君能有今日的地位全仰仗他的妻子,因此他不能得罪她,别说娶她做平妻,便是纳她为妾都不能够,只好暂时委屈她。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徐义君之前说要娶她的话根本不可能实现,她若要同他在一起,便只能畏畏缩缩地躲着藏着,像一只老鼠般见不得人。
明明她是沈家的千金小姐,可以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嫁人,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
同徐义君大吵一架,她离开了山庄,又回到沈家,绝口不提离家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被李家退亲,婚事不顺,人人看她就像看笑话一样,但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只怨她识人不清,自作自受。
她不曾同人说过她和徐义君之前在一起过,对方依旧常来府中找父亲,也带礼物给她希望两人能和好,但她已下定决心,余生只守着父母过,再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从未给他任何回应。
就这样日子又过了六年。
她二十二岁那年,琉璃国贡品被盗,徐义君带人在沈家密室里搜出贡品,沈家被抄家,父亲即将问斩,兄长和侄子流放西北,她和母亲嫂嫂只能栖身在破庙。
她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全变了样,不明白作为父亲忘年交的徐义君居然抓走父亲。
父亲行刑前一天,她和母亲去牢里探望父亲。父亲老泪纵横,说只怪他识人不清才会被徐义君栽赃陷害,害沈家落到如此田地。
父亲死后,母亲自缢了,嫂嫂病重身亡,看着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她也想过自尽,但一想到沈家的冤屈又不得不苟且偷生。
在那段时间里她想明白一件事,沈家落到这般境地,她无意间竟成了徐义君的帮凶。她在城郊山庄那段日子里,和徐义君无话不说,还曾告诉过他只有沈家人知道的沈家密室,这才使得他能神不知鬼不惧地将贡品藏在密室里,嫁祸沈家。
徐义君在父亲死后又来接近她,解释说他只是秉公办事。听闻此言,懊悔和恨意填满她的胸膛,她当时摔了个碗,拿瓷片就冲向他。
自然,她没能杀成对方。
徐义君对她还有心思,因她一直喊打喊杀不肯服软,气恼之下把她弄进了曲鸣楼,想要折磨羞辱她,逼她就范。她连死都不再畏惧,又怎会屈服。
徐义君将她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