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陷入一个巨大的泥沼里,身体一点点往下沉。泥沼黏黏的很软很软,没有丝毫气味,但无孔不入。他无法动弹,稠密的稀泥像融化后慢慢凝固的蜡汁一样紧紧地摁住他的四肢。他的眼皮也重得抬不起,耳朵里塞满了泥。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醒来,在老三意识里只是一弹指的功夫。从麻醉药的药劲里醒过来,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帘,首先跃入眼帘的是鲁小艺模糊的脸:“哥,你醒了?”
老三仍然昏头昏脑,他竭力将涣散的意识收拢。
“你感觉怎样?”是老妈的声音。
老三彻底睁开了眼,老妈和鲁小艺都在病床边俯身看着他。
鲁小艺擦了擦泪水,“医生说,伤口有两寸深,伤到了内脏。”
“哦!”老三的脑袋开始又迷糊,她再问什么,也记不清是怎么回答的。伤口开始痛了。
老三再次醒来是三小时后。鲁小艺鼓着一对黑眼圈,“这一刀是宋文韵捅的吧?”
“我妈呢?”老三茫然地问。
“跟你爸刚刚出去。”鲁小艺伸出一个指头在老三眼前,“这是几?”
“你要剪指甲了。你手指头好黑。”老三答非所问。
鲁小艺缩回手指头,看了看,不黑啊,“我看出来了,你死不了。谢天谢地!”
“医生怎么说?”老三问。
“医生说你的肚子被捅了好大一个窟窿,肠子也破了。”鲁小艺看了看吊瓶,“不过都缝好了。你先放屁吧。”
做了腹部手术后要放屁,证明没有造成肠梗阻。这个理老三还是清楚的,问题是他一提气肚子就痛。
“几点钟了?”老三问。
“下午四点。”鲁小艺告诉他。
鲁妈回转来,见老三醒了,忙上前询问情况。
老三支支吾吾不好回答,索性说自己去拿水果刀削水果,不小心摔倒把肚子给捅了。
鲁妈比划了半天,没整明白怎么才能自己把自己捅个大窟窿,不相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老三要鲁小艺把床头摇高了一点,然后说:“是的。”
鲁妈还想说什么,想了想,没做声。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愿意说的你逼也没用。那个准媳妇离开有点久了,其中肯定有问题,但眼下儿子治伤要紧,她不想节外生枝。
“伯娘,您先回去吧!”鲁小艺说。鲁妈从昨晚一直在医院守到现在,都十来个小时了,还没顾上吃东西。
“老妈。您先回去吧,这里有小艺看着就行。”老三看老妈一脸憔悴,愧疚地说。
“去吧,伯娘!”鲁小艺拽着鲁妈的胳膊把她拉走了。
老三左右找自己的手机,想给宋文韵打电话解释一下。手机没找到,鲁小艺进来了。
“找手机吧?”鲁小艺问。
老三嗯了声。
“算了。这个电话就别打了。她们都走了,上班去了。”鲁小艺不满地说,“这一刀是宋文韵捅的吧?”
“不是。”老三颓然道。这丫头太鬼灵精怪了!
“那是谁?”她不依不饶。
“你问那么多干嘛?”
“哼!我提心吊胆守着你,怕你长眠不醒。”鲁小艺撅嘴,“可你什么都瞒着我。”
这事难以启齿,不能跟她说是自己一时酒醉作孽,差一点把宋文韵的妹妹给推倒了吧?
“我找宋文韵去。”鲁小艺气鼓鼓地,“扫地出门!这算什么事嘛?难不成我鲁家的人配不上她?哼!”
“别胡说。”老三啼笑皆非。这丫头反应敏捷,敢想敢做,惹急了她,真会找宋文韵兴师问罪。
“哥,你别愁眉苦脸了。你女朋友的事包在我身上,我的同学一大把,随便挑一个都比她年轻漂亮。等你好了,我把她们都带来,环肥燕瘦随你挑。”
“好啦,好啦。你回去吧。”老三赶紧轰她走。越说越走调了。
美美,你醒了?”
“美美,谢谢了!”老三露出苍白的笑容。
美美将花放在床头柜上,“这花漂亮吧?告诉你,这花很贵的。”
“你要死了,买曼珠沙华送人?”鲁小艺啐道。
“这是彼岸花?”美美一吐舌头。
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残阳似血一般妖艳,是佛经中描绘的天界之花。花开时看不到叶,有叶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这种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据说花香的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为苦难之花。
老三却不以为然,“这花好看。别信地摊杂志那些脑残的勾兑。这就是石蒜,乡下也叫蟑螂花,汁有毒。能消肿杀虫、治疔疮疖肿、风湿关节痛。”
“我买的是花,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药?”美美不干了,“而且名字难听得要死,什么蟑螂花!我说,胶柱鼓瑟说的就是你。”
老三哪有力气与她争辩,她说什么是什么了。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肚子就给捅破了?”美美终于提及正事,手指快戳到他眼珠子。
“对,你得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鲁小艺也穷追不舍。
“那个,宋……她不是有个表妹吗?两人长得差不多。昨晚,她表妹在,我,我不是喝多了吗……”老三努力避开敏感字眼。
鲁小艺睁大眼睛,“姐妹通吃是不是?哥,一石双鸟,英勇啊!”鬼丫头见他脸黑了,吐着小舌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