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郭嘉仗着有特殊身份,其实也给平阳之地的官吏造成了一些困扰,所以自然略有不满,见到郭嘉这番懒怠之态,忍不住便出言嘲讽。
郭嘉微微瞄了一眼,然后笑道:『然!若昔日有此肉食,当不至天子受莸骨也!』郭嘉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直接一句话堵了回去。
荀谌眯着眼,扫了一下方才发声的官吏,便说道:『时移势迁也,犹如东流之水。谌欲留奉孝长驻平阳,奈何主公有召……』
『啊?』郭嘉原本略有得意的脸顿时有些僵硬了起来。
荀谌微笑。要不然我特意请你做什么?自然是就当做送别宴了啊。
其实荀谌也并不反感郭嘉,毕竟郭嘉和荀彧交好,这一次来到了平阳,也算是给荀谌带来一些家乡的信息,让在外漂泊了许久的荀谌,多少能听闻一些颍川的变化,这在汉代,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但是对于郭嘉而言,在平阳还未待够……
不是因为吃,呃,不是全部为了吃,而是郭嘉在平阳发现了一些斐潜的秘密,他觉得还没有完全看清楚,看明白,还想着再多待几天。
在汉代,很多人甚至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就一辈子再也听不到乡音。所以下至黎民黔首,上至士族子弟,都不愿意远离故土,也就显然成为了一种普遍的心理。
这些时日,郭嘉在平阳观察,发现了这个确实是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在汉代,只有一种人,是奔波在外,甚至常年在外的。
那就是商人。
之前兖州豫州,江淮一带大战,导致很多区域都沦为战场,大量的人群迁徙离散,特别是在混乱之中,有大量的人员逃亡到了相对来说比较平稳的北地和关中区域。
如此一来在兖州豫州以及那些受到了战争波及的区域,对于商品的需求自然就产生了许多空缺,而商人本身的特性就是追逐利益,或许作为人的本能是会畏惧战争,但是不会因此就拒绝利润,在战争稍微停息之时,便有商人着眼于其中的利润,大小商户商队忙着转运物资,大赚一笔。
于是乎,原本应该恢复生产机构设施的兖州和豫州,在有相对来说有商品可以满足其需求的条件下,也就不是那么着急要恢复生产设备了,导致在兖州豫州一带的手工业和一些工房,灾后重建的速度很慢。
而掩藏在其下的,就是斐潜各处的工房蓬勃发展,没日没夜的生产各种器具器物,然后便是大车小车的送往各地进行销售……
生活器具,武器兵甲,似乎所有的市场上的商品,都能在平阳北地找到工房在生产,而市面上难以求购的战马,精钢,郭嘉也是常常能够见到。
看的越多,郭嘉就感觉差距越大。
曹司空和斐骠骑,似乎已经处在两个不同的阶段。
下层的黔首,中层的士族,上层的官场,在这段时间之中,郭嘉看到了各种新鲜事物,新鲜政策的出台,各种声浪与讯息的汇集,使得郭嘉不免有些茫然。
难道说自己一直以来的坚守,其实都是一种错误?
自己的观念,其实已经是落后了?
与此相对应的是,自己原本认为曹操一方会最终获胜的信念,在江河日下,逐渐垮台……
如同那一日斐潜所言,眼看他,眼看他楼塌了。对于旁观者来说,每一次的权力交替,似乎看起来轰轰烈烈,实际上对于百姓黔首来说,却没有多少好处,甚至还会因此受到牵连。
郭嘉留意到,因为骠骑对于商业,甚至对商队的保护,如今骠骑将军的商品已经渗透到了各个层面上,这几年,通过这种在汉代士族羞于谈论的铜臭贸易,斐潜已经成为了整个大汉最顶尖的商人大头目。虽然斐潜不直接下场售卖,但是其下的商队,往来的商户,没有人敢不给斐潜面子,即便是各地山匪路霸也都是象征性的收一些费用,甚少出现截杀骠骑商队的事件。
因为郭嘉在曹操之处,便是充当一个收集情报的头领的,所以在见到了斐潜这些商队商人之后,猛然间反应过来,怕是自家的一举一动各种信息,都被这些商户源源不断的送到了斐潜这里……
郭嘉原本认为,商人既然都是逐利的,那么既然斐潜可以利用商人,那么自己也可以建议曹操反过来引诱这些商人,但是在经过了和这些商人零散的,装作不经意的接触之后,郭嘉发现问题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更严重得多。
这些商人,似乎对于斐潜,有着一种难以让郭嘉理解的忠诚度。
斐潜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可是还没等郭嘉看清楚弄明白,就再一次被斐潜叫回去,这如何让郭嘉不郁闷?
辛毗在一旁说道:『闻曹司空新做一赋,曰「驾六龙,乘风而行。行四海,路下之八邦。历登高山临溪谷,乘云而行。行四海外,东到泰山。仙人玉女,下来翱游。骖驾六龙饮玉浆。河水尽,不东流……」。曹司空此文磅礴大气,读之令人忘俗,然有一句不解,何言「河水尽,不东流」?闻郭奉孝与曹司空相悉,不知此句当何解之?』
郭嘉一愣,旋即说道:『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也!』
辛毗看了一眼荀谌,然后又回过头看着郭嘉,明知道郭嘉是在狡辩,但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