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断了腿的老农搀扶着一根竹杖想勉强站起来,只是他满手泥水,竹杖又分外光滑,试了几次都是一头栽进田里!
他无助的张大着嘴,手脚并用爬到了道旁,终于在一个妇人搀扶下站了起来。
可是行走没有几步,他便一把推开妇人,指着慌乱中被弃在道旁的一张犁吼道:“别管老汉,背上犁快跑!”
妇人愣一愣,弯腰捡起犁扛在肩上,转身又想去搀扶老农。
此时,大量面孔狰狞、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戎装兵士们已经冲破雨幕飞奔而来!
“跑啊……快跑!”
老农嚎叫着,挥着竹杖去抽打那个往他靠来的妇人,身体却因失去平衡再次摔倒!
妇人眼见此幕,眸中已是充满惊惧,抹着脸颊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咬着牙转身飞奔而去。
很快,左近只剩下老农一人,他半躺在泥泞的道路上,两眼迷蒙没有焦点,嘴里喷出夹杂着泥水的浊气,两手死死攥住那一根长近半丈的竹杖。
居然是大明的乱军,比山匪更加恐怖百倍的乱军。
完了,庄园里的人全完了。
土匪抢到粮食财物就会跑,百姓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大明的乱军,他们却是还要灭口……
乱军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老农脸上惨然一笑,他手中竹杖蓦地一点地面,整个人似爆发无穷力量直直从泥地里跃起。
“畜生,我跟你们拼……”
老农咆哮着单腿蹬地,手中竹杖高高挥起砸向距离他已经不足一丈的乱军士卒。
然而他的竹杖距离那士卒尚有尺余,斜里一支长枪已经戳透他肋骨!
枪身一抖,老农那瘦弱身躯已经朽木一般被抛进了道旁水沟里。
肋间那血洞里汩汩涌出的血水飞快与泥浆混成一团,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生机,只有眼睛还在怒睁着!
“晦气!”
一名乱军士卒行过这里,被那双死眼望得浑身不自在,挥刀将头颅斩下来扔进泥浆里,才在同伴的催促下返回队伍继续往庄园疾冲。
庄园规模不小,但用以军防的设施却实在简陋。
两个充作箭塔的角楼因为冲上去的庄丁太多,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没有军用弩弓,只有寻常的弓箭,让杀伤力极为有限。
进攻的乱军们甚至不必费力举盾,无甚力道的箭矢近半已被风雨抽离了原本的轨迹,即便有零星射进敌阵中,也都被刀枪随手扫落。
乱军们攀过篱墙,有的抬着檑木撞击门庭围墙,有的干脆直接攀跃上去,如饿狼扑入羊群之中,凶狠的将这原本脆弱的防线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以供更多同伴冲杀进来。
当秦浩明他们碰到这一幕时,乱军两百余人一部分在庄园内洗劫,另一部分则散落在庄园周遭追杀逃散之人。
秦浩明所部一俟出现在庄园外,那些乱军便有了警觉,只是非但没有逃散,反而加速追杀乡民。
一直等到秦浩明瞧清形式准备下令进攻,那些乱军们才聚集起来,随后便有一名千总模样的男子从破败不堪的庄园内冲出来,远远便大吼道:
“误会,误会!我等乃是邵武路大明将士,受抚州巡抚所邀请,入境帮助平叛山匪。”
“放他过来!”
秦浩明一脸怒容,骑在骏马上,示意严加戒备的亲卫将那乱军千户押上来。
那千户年约四十岁许,待见到秦浩明后,左右扫视散发出强烈杀意的亲卫,瞧见他们的装备和军服,眼角微跳,随即右腿屈膝双拳在握:
“请问将军大名,为何阻止我等执行公务?”
秦浩明听到这话,不免一愣,心里啧啧称奇,倒也不算一个草包,有几分急智。
可庄园内那尸横遍野的悲惨画面,让他脸色又沉了下来,皱眉道:
“本督乃新任福建、广州总督,尔等既是大明将士,为何要攻打乡人?”
那千户闻言后微微一滞,继而便疾声道:“此庄主人据地资贼,有从逆之嫌。故本将军破庄杀贼,也是存念除恶务尽。”
“果真如此?”
随着那些乱军退出庄来,一个个腰囊鼓鼓,可见所获颇丰。
秦浩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事一问便知,真要本督亲自审问吗?”
千户听到这话,双肩便是一颤,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涌出,低头不敢看秦浩明,只是颤声涩语道:
“请秦督怜悯,望秦督恕罪!当兵吃饷,自古如此。
可朝廷连续半年拨饷仅五成,别说全家老小,便是军汉一人尚且不够。
平日年成好的时候,家人帮忙劳作,或许可以勉强度日。
可今年邵武暴雨绵绵不绝,地里收成颗粒全无。大人尚有办法忍受,可小孩老人却奄奄一息,实在……”
说完,偌大的汉子用力捶打着泥泞雨地,泣不成声!
左右亲卫皆有不忍之色,别过头望着无辜惨死的乡民,心情沉重。
若不是遇到卢督、秦督,他们怕也是要沦落两难之地吧?面对家人生死抉择,谁又比谁高尚呢?
“那你们就可以残害乡里,不顾他人死活?尔等可知身犯何罪?”
秦浩明望着惨死的几十具乡民,胸口被堵得阵阵发闷,这该死的世道,逼良为娼!
抚州邵武两地相邻很近,这些大明将士一方面熟悉地理情况,一方面则心存顾忌,每有恶行,势必要斩尽杀绝才好隐藏罪孽!
“下面将士皆是听命而为,请秦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