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的傍晚,渭河的水位已经涨高了一米。如此狂暴的雨势,只要再持续个两三天,渭河就会决堤。
到那个时候,京城也难逃水患。
姜敬轩在察看过几处堤坝之后,一颗心就如坠谷底。他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根本顾不得继续赶路,只能带着三千兵将不停的加固河堤。
然而就在此时,第一批遭遇了水灾的难民,已经逐渐聚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的投奔京城而来。他们的必经之路,正是这渭河的沿岸,也就是姜敬轩的所在之地。
在人性赤裸的环境中,生存才是第一要务。到了这种时候,灾民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义道德,甚至,连人性都所剩不多。
每一个被灾民途径的村庄,都遭到了劫掠,甚至发生了流血事件。最严重的村子,因为村民们态度强硬,坚决不肯交出粮食,遭到了灾民的疯狂报复,最终,所有的村民都被杀死,钱粮被抢掠一空。
灾民,已经化身为暴民。
犹如过境的蝗虫。
面对灾民,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灾民打怕了,让他们不敢进村抢掠;要么,干脆放弃抵抗,放任自家的粮食被抢。
可是,如今战乱才刚过,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粮食一旦被抢,就意味着要挨饿,甚至意味着有人要被饿死。被抢的农户们,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为了活下去,谁都不能放弃。
如此,便是不死不休。
“姜大人!救……救命啊!”
姜敬轩还在河堤上,分派将士们沿着各个河段加固堤坝,邹县令却屁滚尿流的跑了过来。
“姜大人!李家村发生了灾民暴乱,村民抵挡不过,已经躲进了清河庄。暴民们洗劫了李家村,如今正在清河庄外面威胁。清河庄的管事派了人过来,向本县求救。”
邹县令急的直冒汗。他刚刚接到了消息,隔壁的庄夷县被灾民攻占,林县令已经被暴民杀了。
“姜大人!灾民马上就要打进来了,您救救本县的百姓吧……”邹县令直接跪倒在地,对着姜敬轩行了一个大礼,全身都匍匐进了泥水里。
他是经历过战乱的,深知战乱的可怕。如今,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他实在不想再打仗了。
”邹县令,灾民在哪里?你带本官过去。“姜敬轩转身,对着加固堤坝的将领交代了一番,然后二话不说,点了一百名将士,就要随着邹县令过去。
“姜大人,这……人是不是带的太少了?”邹县令紧张的擦汗。
才带一百个将士啊,那些灾民可远不止一百人!
“渭河一旦决堤,数万百姓都要遭殃!如今,修建堤坝的人手都嫌不足,哪里还能再多带人手?废话少说,你在前头带路!”姜敬轩抖了抖蓑衣,尽量减少身上的雨水。
忙了一天一夜,他已经头脑晕眩,四肢发软,快要支撑不住了。
……
清河庄的外面。
灾民正在与庄户对峙。
姜敬轩一眼过去,就觉得心底发颤,手心都冒出了冷汗。那密密麻麻的灾民,简直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怎么会有这么多?
浊河的灾情到底有多严重?受灾的镇子到底有多少?这里已经是临近了京城,怎么还会有这么多难民?朝堂上难道有人故意隐瞒了灾情?!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
”把粮食交出来!““交出来!”
”交粮不杀!否则,血洗你们满村!“
灾民们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但神情却如同饿狼一般凶狠。
他们手里全都拎着木棍或者石块,冲着村民们大声的呼喝,仿佛随时都准备拼命。
乱世,让人心变得冷漠。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让开!都给我让开!朝廷军队在此,谁敢闹事,格杀勿论!”邹县令一路大声的喊着,一路推开拥挤的灾民,往人群对峙的中间走去。
按照邹县令以往的经验,对付闹事的百姓,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们。只要让他们害怕,他们就不敢抵抗。
但,显然这次他失算了!如今,灾民已经变成暴民,他们连事后朝廷的追捕都不怕,这种言语上的威胁,不仅起不到半点作用,反而会激发出对方的凶性。
“狗官来了!”“狗官来了!”
“狗官不给我们活路!”
”杀了狗官!“
灾民里有几个领头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脸凶相的举着铁镐,一遍又一遍的呼喝。在他们的鼓动下,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灾民,再次暴动了起来。
灾民们要粮食。他们只知道,没有粮食自己会饿死。所有不肯交出粮食的村民,都是他们的敌人。这些朝廷的官员,更是他们的死敌。
“大家听我说,我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我这里有足够的粮食,保证你们每天两顿粥饭。大家不要乱,听邹县令的安排,朝廷会给你们提供住所,提供食物……”
姜敬轩扯着嗓子大喊,想要安抚住这些灾民。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头,直接砸中了额头。若不是因为下雨,身上穿着蓑衣,稍微挡了一下,他定会额头开花,满脸鲜血。
“一碗稀粥,能够什么?我们要吃饱!”领头之人大声的呼喊,语气中满是讥讽。拿一碗稀粥,就想敷衍他们,让他们听从朝廷的摆布。这简直是在做梦!
还是赵兄弟说的对——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