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在东边的屋子里也听到了声响,知道宁国府那边的堂兄来了。
这个贾蓉就是那秦可卿的男人,和贾兰一样是草字辈的,都是王熙凤的侄子。但贾蓉已经十七、八岁了,虽然已经捐了个监生,但无心科举,在贾府里,倒像是个给王熙凤办事的跟班,算是“凤姐党”吧。王熙凤倒也是器重他,所以很多肥差都会交给贾蓉去办。
贾蓉也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巴结凤姐,每次去采买东西之前,都会悄悄地对王熙凤这样说道,婶子,想要些什么尽管开了单子来。说白了,就是拿公款办私事孝敬王熙凤。这二人经常这么一来一往,也就彼此信任了。贾蓉吃准了王熙凤贪财的脾性的,久而久之,有什么话都放肆大胆公开的说了。
两人在暗地里的小生意越做越大,那王熙凤在外面放账做高利贷、弄权换钱等事都是由贾蓉帮忙料理,当然,其间贾蓉也是有赚些好处的。
不过这会儿,贾蓉来找王熙凤,却是为了别个事情来的,这事便是他老子贾珍打发他来借玻璃炕屏。
王熙凤为了显摆自己的那点权力,故意托词说那炕屏被人借走了。在贾蓉一阵软磨硬泡之后,王熙凤这才同意了借他,命平儿拿了楼门上钥匙,叫几个妥当人来抬去。
贾蓉喜的眉开眼笑,正要起身出去了。这时,凤姐忽然想起了高利贷的事情来,便笑道:
“关于外头那个事,我想跟你对对账,晚饭后你再过来一趟。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
贾蓉答应个是,抿着嘴儿一笑,方慢慢退去。
刘姥姥见到这个小爷来了又走了,一直踌躇着也不知如何称呼,坐不是站不是,藏没处藏,躲没处躲。凤姐见了笑道:“你只管坐着罢,这是我侄儿。”
刘姥姥当时已经紧张得耳朵不好使了,没听懂王熙凤的话,以为在说板儿,这才扭扭捏捏的在炕沿儿上侧身坐下。这刘姥姥方安顿了,便说道:
“我今日带了你侄儿,不为别的,因他爹娘连吃的没有,天气又冷,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说着,又推板儿道:“你爹在家里怎么教你的?打发咱们来作煞事的?只顾吃果子!”
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因问周瑞家的道:“这姥姥不知用了早饭没有呢?”
刘姥姥忙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
凤姐便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馔,摆在东屋里,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
凤姐这里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一面又叫过周瑞家的来问道:“方才回了太太,太太怎么说了?”
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原不是一家子;当年他们的祖和太老爷在一处做官,因连了宗的。这几年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了,却也从没空过的。如今来瞧我们,也是他的好意,别简慢了他。要有什么话,叫二奶奶裁夺着就是了。’”
凤姐听了说道:“怪道既是一家子,我怎么连影儿也不知道!”
原来,这刘姥姥与贾府的渊源还得从他的女婿王狗儿说起,王狗儿的祖上曾经是一个小小的京官,与贾府王夫人的父亲认识,又因同是姓王,借着“一处做官”的机缘便“连了宗”成了“本家”。
于是王狗儿家就结了贾府这一富户。后来偏偏这王狗儿家不争气,弄得家业萧条,就搬出了城住到了乡下。
刘姥姥是个积年的老寡妇,只靠两亩薄田度日,女婿王狗儿因青儿板儿姐弟无人照看,便将她接到家中过活。刘姥姥靠女婿过活,便一心一意为女婿一家生计操劳着,这一年年关将近,家中贫寒,连过冬的一应吃穿都没钱置办。
王狗儿在家闲寻气恼,女儿刘氏也不敢顶撞,刘姥姥看不过,便提出叫王狗儿寻王家救济,王狗儿觉得打嘴现世的不肯去。
刘姥姥说出了极有底层人民大智慧的话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刘姥姥这才带着孙儿板儿,来到了荣国府,寻找曾经的王家二小姐,如今的贾家荣国府二房的二太太王夫人,寻求救济。
此时,刘姥姥已吃完了饭,拉了板儿过来,舔唇咂嘴的道谢。
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方才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论起亲戚来,原该不等上门就有照应才是;但只如今家里事情太多,太太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是有的。我如今接着管事,这些亲戚们又都不大知道,况且外面看着虽是烈烈轰轰,不知大有大的难处,说给人也未必信。你既大远的来了,又是头一遭儿和我张个口,怎么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作衣裳的几两银子还没动呢,你不嫌少,先拿了去用罢。”
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苦,只当是没想头了;又听见给她银子,喜的眉开眼笑道:“我们也知道艰难的,但只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呢。凭他怎样,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哩。”
周瑞家的在旁听见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凤姐笑而不睬,叫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送至刘姥姥跟前。
凤姐道:“这些银子,暂且给这孩子们作件冬衣罢。改日没事,只管来逛逛,才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不虚留你们了。到家该问好的都问个好儿罢。”一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