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方起,晨曦散去之后,太阳还是鹅蛋黄,逢月底盘账的日子,作为庆余堂的东家,包文正照例需前往庆余堂过问账簿。
“官人,包裹里有散碎的银两,若是赶不及回家,便寻个酒肆便好……”
白素贞将褡裢披在了官人的肩头,更是殷殷嘱托,唯恐官人不知,接着更是歉疚的说道:“我要跟姐姐去城外的寺庙祈福,午间就委屈官人了……”
“娘子,你也要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啊……”
包文正将褡裢的褶皱摆弄,柔顺的前后搭在肩头,望着贤妻白素贞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说道。
辞别贤妻白素贞之后,包文正推开了院落的大门,迈步朝钱塘县东面的庆余堂行去。
粉墙黛瓦,夹道杨柳,乌篷船分开了河渠之水缓缓而行,古色古香的江南水乡,平淡的生活充满了祥和的喜悦,无须为了算计而殚精竭虑,无须为了筹谋而彻夜难眠。
“许相公,早啊!”
那游街串巷的货郎身穿短襟,挑着担子脚步不停,笑容满面的遥相搭话。
包文正含笑寒暄几句,从那热气腾腾的汤饼摊子旁走过,那汤饼摊沿街边而设,几张破旧的桌案,一副挑担摆开,黯淡的旗幡无力的耷拉着,偶尔随风而动,身穿粗布短襟的老汉,手脚麻利的将汤饼端上了桌案……
庆余堂面阔七间,院落两进,坐北朝南,那古朴的牌匾历经十余年风雨,苍劲有力的“庆余堂”三字稍显黯淡,牌匾下悬挂的葫芦随风摇曳,取自悬壶济世之意。
冯掌柜年约五旬开外,须发已然有些花白,手指着账簿仔细查看,正在拨打着算盘核对盈余。
药铺的药材种类繁多,药效又各不相同,旱与涝,药材的产地又多,这一味草药的分毫之差,就关乎到临门的患者,是以这掌柜一职也是不可或缺,重中之重!
“东家,昨儿有人付了诊资,请你务必去一趟……”
冯掌柜将账簿双手递了过来,见王凤山正在为患者号脉,此刻无暇他顾,而东家又少来庆余堂,也与此刻献殷勤说道。
“冯掌柜辛苦了……”
包文正和颜悦色的寒暄几句,而后指着账簿上含糊不清之处细细询问,明知其中有数两银子的猫腻,但因出入不大所以也未曾道破。
顾念这冯掌柜年过半百,平素辛劳也算操持有道,反而从褡裢中掏出了几两碎银,塞在了冯掌柜手中,勉励了几句之后,含笑言道:“既然诊资已付,王师傅又分不得身,我就走一趟。”
冯掌柜却是羞愧难当,不意东家如此大度,欲将这“赏赐”归还,言道:“是西门沈家故居,说跟东家乃是旧识……”
“收起来吧,别给旁人看到。”
包文正含笑如故,又将这碎银推了回去,寒暄了几句家长里短之后,便朝那临窗之处踱步走了过去。
以十七张药方从王凤山手中换得这庆余堂的东家,有昔日的师徒之情在,这庆余堂又多亏王凤山坐诊,包文正自是免不了与其寒暄。
只是,如今这庆余堂的名声在外,上门求医问药之人也为数不少,便约定了得闲暇携娘子登门拜访后,便不再相扰。
升米恩,斗米仇!
庆余堂的工钱,较钱塘县别家的药铺而言,比下自是有余,比上也是不相伯仲,是以无须再去购置酒席,宴请这庆余堂的一干人等。
接过了冯掌柜递来的银票之后,包文正便故作仔细的贴身收好,也是点醒这冯掌柜不要再起别的心思,这才拎起药箱径自离去。
“沈家故居,潘姑娘……”
招手呼来乌篷船,包文正驻足与船头之上,望着这碧波河水泛起的涟漪,心思便又放在了那绝美不似凡间女子的潘家小姐身上。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从毓秀亭的初次相遇,同船返回钱塘门的言谈举止;从那沈家故居中的一草一木,到那传家之宝中的得见异象;从那蔡大娘上门为潘姑娘保媒拉纤,到清波门县衙之前的再次相遇,这点点滴滴清晰的浮现与心头。
这世间的男子何其之多,那才华横溢且温文尔雅者更是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以潘家小姐这般的绝色容貌,且与朝中官员有旧的底蕴,却偏偏瞧中了自家,一见钟情这等荒谬的事情,至少包文正是决计不会轻信的……
枣红色的朱漆大门上铜狮咬环,其上高悬的楠木牌匾篆刻着矫若惊龙的“潘家”二字,青石铺设的台阶清扫的干净,那左右楹联更是颜筋柳骨,分明是书法大家所题。
“铛铛铛!”
包文正举步上前,叩响了那铜环后,便静候只待这潘家房门的开启。
“你是……”
潘家的门房闻听了叩门声,自是惊奇不已,这都多少时日了,自家小姐和香雪姑娘深入简出,从无外人登门造访,忙不迭的拉开的房门,得见这身穿直綴长衫的少年,一瞥那斜挎的褡裢和药箱,便开口问道。
“庆余堂许仙,可是贵府……”
门房闻言这才醒悟过来,顿时堆起了笑容,抢先将这房门开启,言道:“原来是许相公,香雪姑娘早就吩咐过,您快请进!”
“有劳了……”
包文正早已将峥嵘收起,便是对寻常的百姓也是彬彬有礼,此刻又再次点头致礼后,这才举步走进了这潘家的大门之内。
门房将横闩落下,便忙紧随上前,抬手做引说道:“许相公,赎我老眼昏花,一时竟没认出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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