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厅中摆着的那一桌极是丰盛的饭菜,再看了看左相大人那一脸温雅的假笑,刚从郑家戏园唱完《鹊桥会》回来的寒冰立时明白,今晚相府中的这出《鸿门宴》紧接着也要开场了
不过他可是清楚得很,不管稍后的战况将会如何激烈,开场前的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足。
马上做出一脸愧疚地模样,他来到冷衣清的面前,躬身施了一礼,谢罪道:“寒冰迟归,让父亲大人久候,实属不该,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冷衣清微微一笑,“你我父子之间,无须那么多礼,快些过来坐吧!你唱了整日的戏,想必也饿了。”
“是。”寒冰再次施礼,方在下首处坐了。
“诶——,你是家中的长子,岂能坐在那里!”冷衣清含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椅,“过来为父身边坐。”
“是。”寒冰听话地起身坐到了冷衣清的身旁。
一旁伺候的下人走上前来,替他们将酒盏一一满上,随后就在冷衣清的示意下悄然退了出去。
外厅的门刚一合上,厅中却似乎突然刮起了一阵冷风,立时将原来那种令人备受感动的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吹了个无影无踪。
寒冰抬头看着此时面上已是一丝笑容皆无的冷衣清,冷然挑眉道:“若是要教训人,尽管说好了,可若是要打人——,你可不是我舅父,想打我,没那么容易!”
冷衣清原本是打算得不错,准备拿出自己二十年混迹官场所练就的那种处事不惊的本事来,和颜悦色地与这个年轻人把问题给解决了。
可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这小子一上来,便摆出这副油盐不进的凶横模样。这下子,可把左相大人早已沉积于胸的那股子怒火给彻底点燃了!
他当即“啪”地一拍桌子,也来了个横眉冷对!
“放肆!我是你父亲,难道还比不得那个花凤山?再者说,他花凤山根本就不是你舅父!”
“我叫他舅父已快二十年,而叫你父亲才不过两日。左相大人,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跟他比?”寒冰撇着嘴,冷冷地看着冷衣清。
“你——!”
“我怎么了?”寒冰针锋相对地顶了这位左相大人一句,随后双臂抱胸,向椅背上一靠,“嘿嘿”地冷笑了一声,“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同意喊你父亲,又住进你那个破园子,都是奉了定亲王之命。否则的话,你之于我,不过是个路人而已!”
听到这个很可能就是自己亲生之子的少年,用如此冷酷的语调说出这些刺人心肺之语,冷衣清虽是早有预料,心中却还是不由得起了一阵锐痛,哆嗦着抬手指向寒冰:“那你说,定亲王他为何要让你这么做?”
寒冰狡黠地转了转眼珠,摇头道:“我怎会知道?大概是怕我祸闯大了,舅父他一个人担不住,所以就找个能耐比他大些的人,来替他担着呗。”
冷衣清一听更是冒火,“你——你究竟还要闯多大的祸?!”
“哈!拼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寒冰得意洋洋地一笑,完全是一副天地虽大,舍我其谁的狂妄模样。
冷衣清险些被他气得背过气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定亲王指使你做的?!”
寒冰忽然放下双臂,将脸凑近了冷衣清,眨着眼笑道:“我若不把这京城搅得乌烟瘴气,定亲王和左相大人你,又如何能够趁机浑水摸鱼、欺君罔上呢?”
听了他这句话,冷衣清顿时冷静了下来,细细打量着寒冰脸上的笑容,半晌方沉声问道:“你可知如此一来,自己将会成为众矢之的,终有一日,也会引起皇上对你的疑心?”
“疑心又如何?反正也不会牵连到大人您的身上,大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寒冰的星眸中含着一丝冷意,薄唇轻抿地看着冷衣清。
冷衣清却是没有完全领会他话中的含义,迟疑地问道:“你此言何意?你是我的儿子,若是出了事,怎会与我这做父亲的不相干?”
“因为我原本就是一个令你这位左相大人束手无策的逆子。虽说是‘养不教,父之过’,可既然从未养过,便也无从追究不教之过了。故而无论我闯下多大的祸事,也无人会将其与大人联系起来,皇上就更不会疑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大人您在背后操纵了。”
寒冰的这番话说得平静淡然,可冷衣清听得却是心潮起伏。看来,这少年是已决心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而且他也随时准备着去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所以从现在起,他就已开始与自己这位父亲撇清关系。
“可若是你隐族人的身份被发现——”冷衣清盯着寒冰脸上的表情,想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隐族人,若不是,他就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谁知寒冰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大人实是多虑了!我又不在朝中为官,谁会想到要去查证我是不是隐族人呢?再者说,我是不是隐族人这一点,也与大人无丝毫关系,因为皇上是绝对不会怀疑大人您的身份有问题的。
即便世人大多不知情,但我却是早就听说过,关于那个正旦宴赐酒的传闻。三十多年前,当今皇上在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正旦宴上,赐了群臣每人一杯酒,结果当日夜里,便有几位朝臣暴毙于家中。
自此之后,每年正旦宴上的赐酒已成定例,普通人饮下只是感到片刻的不适,而隐族人却无一能够幸免。如此一来,那位皇上才能够确定,自己的身边不会有隐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