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左相冷衣清,浩星明睿直接回到了前院的书房。
一进门,他便看到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寒冰正支着两条长腿,随意地坐在地上,他的手中拿了几根白色的,似是被剥去皮的树枝状的东西,正扭来扭去地不知在弄些什么。
而此刻在这正埋头苦干的少年身旁,还放了十几根尚带着叶子的长长的柳枝。
见此情景,浩星明睿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径自走到书案后的椅中坐下,然后便目不转睛地默默看着已忙得额上见汗的寒冰。
又过了半晌,寒冰突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把手中那个松松垮垮兼奇形怪状的东西往身旁一丢。
随后,他便将自己的双手举到了眼前,皱眉看着那十根骨节均匀、修长完美的手指,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舅舅,为什么我娘的那双巧手既会编篮子,又会酿美酒,而我的这双笨爪子却只会使剑杀人呢?”
浩星明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小子的这双笨爪子想必不是得自你娘,而是得自你那个——”
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话音陡地一顿,旋即又笑问了一句:“你编篮子做什么?”
寒冰此时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又忍不住懊恼地盯了一眼地上那个被自己费了半天劲才弄出来的丑东西,叹道:“这次怕是又要输给洛儿了!”
“原来是编给洛儿的。”
浩星明睿这才恍然,随即便更感奇怪地问道:“你怎知你娘会编篮子?”
“我在徽园的书房里看到凤山舅父画的那幅《柳塘春》,便猜到那画中的女子一定就是我娘。
我见她腕上所挎的那个篮子实在是精致好看,就想给洛儿也编一个,算是对她上次送我的那条玉带的谢礼。”
寒冰边说,边挠着头嘿然笑了一声,“洛儿的手巧,那玉带做得极是精美合体。我便想自己也不能输了给她,定要做个更漂亮的东西送给她——”
浩星明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你小子究竟使了何种手段,竟让洛儿姑娘肯将亲手做的东西送给你?”
听舅舅这一问,寒冰立时醒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心中惴惴之余,便开始转起了如何蒙混过去的念头。
他当然不敢告诉浩星明睿,那条洛儿亲手做的玉带,其实是他用洛儿师父水女侠与自己这位明睿舅舅的爱情故事换来的。
当然了,他已将故事中主要人物的名字都隐去了,只说是从别处听来的。
但那也足以让水泠洛感动得一塌糊涂,登时便答应了他厚着脸皮所提出的要求,亲手为他做了一条束腰的玉带。
“我答应送洛儿一副北人女子专用的马鞍。”寒冰当即眼也不眨地撒了一个谎。
“你怎知北人女子有专用的马鞍?”
不知为何,浩星明睿今日的问题竟是特别地多,一个接着一个,似乎他们甥舅二人之间除了扯闲篇,已没有什么其他正经的事情可聊了。
“我是听宋青锋说的。他在津门关那次偷袭敌营时,就遇到了一个北人女战士。她所骑的那匹马的马鞍极是漂亮,不但系有丝制彩带,还缀着玉石、银饰,在夜里都闪闪发光。”
一边说着,寒冰的一对星目也不由得开始闪闪发光。
浩星明睿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宋青锋那小子看得倒是仔细!那次偷袭是发生在夜里,四周都是敌人,他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人家北戎女子的马鞍!”
寒冰“嘻”地一笑,道:“那一日我们哥儿几个在一起喝酒闲话,楚文轩他们忽然赞叹起南方女子的清雅婉约、秀外慧中来。
喜欢夏环儿这位北方女子的宋青锋自然不服气,却又不好意思提到环儿姑娘,结果就说起了他遇到的一个北戎女子。上马能战,下马又会做好鞍!”
说到这里,寒冰这小子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声,才又接着道:“我便问他,是如何看到人家女子坐在身下的马鞍的?
结果他红着脸承认,他将人家一枪扫下了马之后,看到那马鞍怪异,这才发现与自己交战的竟是一名女子。于是他这位少将军便手下留了情,没有舍得再随手给她补上一枪……”
浩星明睿听了,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寒冰那张俊美的脸上充满孩子气的快乐神情,他的心中也顿时感到一阵很久都未有过的轻松与释然。
无论未来如何艰险莫测,哪怕是要经历无数的生离死别,只要在活着的这一刻,能与情深义重的兄弟、志同道合的朋友、至死不渝的爱人在一起,此生便已无憾!
就在浩星明睿正自心潮澎湃地大发感慨之际,寒冰却忽然涎脸笑道:“舅舅,要不然你教我做笛子吧——”
浩星明睿闻言不由双眼微微一眯,发出了“嘿嘿”两声干笑。
其实他才没有被这只小狐狸方才那番半真半假的话给蒙骗过去呢。
这小子送马鞍的心思是真,可那条玉带嘛,却是他用故事从人家洛儿小姑娘那里骗来的。
结果洛儿姑娘在感动之余,还特意将她所听到的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讲给了自己的师父水心英听。
之所以要称其“凄美”,是因为寒冰这小子竟然给故事安了个悲惨的结局——
那位一直在苦苦等待的女侠,终于忍不住吹响了手中的短笛,而她的爱人也如约出现了。
结果,她却发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英俊少年竟已是满头白发,变得面目全非。原来这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