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现在还有未来,总有痛苦叫人绝望,然而活着的人仍然要活下去。
叶黛暮不忍心吵醒好不容易熟睡的青盏,独自望着夜幕。最讨厌的便是夜半三分却无法入眠的时候。她有太多的过去值得这一份沉默。她还没有哭泣,只是因为她还记得被所爱之人抚摸嘴角的感觉。他们必定希望她活在这世上开心快乐,而不是自怨自艾。
她会快乐的。她应该是快乐的。可是为什么此刻的她依然感到孤独寂寞?那是失去过往所有的一种失落感。她过去的十六年好像都在那一日。从姜瑛将她扶上马车送进皇宫的那一日起,她的过去被彻底斩断了。现在的她的快乐满足,似乎完全不能感染她内心仍然属于十六岁的那部分。
她仍然被过去的苦难和绝望所围绕,好像从未走出来一般。她有些难过,因为自己的软弱和愚蠢。她坐在那里,夜风有些凉意。
青盏睡在那里,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眉宇微皱,像遇到了梦魇。叶黛暮轻轻地站了起来,小心地动作,不想吵醒任何人。她给青盏盖上薄被,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夜也还是怕着凉的。
“陛下!”叶黛暮还是把青盏吵醒了。青盏立即站了起来,有些局促不安,但是等她看到叶黛暮赤裸着双脚站在那里,立即升起万分的勇气。“陛下,你怎么能赤脚站在这里,就算是夏天,地也是凉的。陛下又有宫寒之症,万一寒气入体,下次便糟糕了。”
叶黛暮挠了挠鼻子,没办法这种事情就是要听她们的。“好啦,我错了。别生气。”
青盏还不肯罢休,赶着叶黛暮回去床上,才停止谴责的目光。“陛下,你这样,妾会很难做的。卢大人一定会责罚的。望陛下体谅。”
话虽用了毕恭毕敬的语气,但是神色却完全不是这样,鼓起脸颊气呼呼的样子,有些任性的随意。叶黛暮盖上被子,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这些侍女们开始对她是假惺惺的恭谨,背地里是十分地厌恶她那突如其来的好运;然后是真的崇敬,将她真的当做一位君王服侍;现在,她们已经完全想不起了这其中巨大的鸿沟,微笑着站在她身边,生气地督促她,比起女皇,她们更像是对待一个朋友。
“好啦,我下次不敢了。”叶黛暮笑着回答。真是神奇,那份孤寂竟在青盏睁开眼那瞬间,便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了。明明两个人之间什么话也没有倾诉,只是眼神对视,只是嬉闹调侃,那些空白的黑暗,便在一瞬间被点亮了。如何去描述呢?就像是停止的电影画面,在那双眼睛忽闪地睁开时,开始流动了。
她突然便觉得睡意袭来,眼皮沉重,脑袋一沉便陷入了梦乡。难得的一场美梦啊。
早上起来的叶黛暮精神气爽,然而今天是一场大战。她已经等待许久,就为了今天早朝时给那些自以为是的傻子当头一棒。反正她最擅长的就是泼人冷水了。来吧,来战。
“陛下,连坐法势必要进行,否则黄巾之乱难以平复。”吏部徐尚书第一个站出来说话。汴州是徐家祖宅所在,还有许多的旁支在那里生活。想要镇压这样无端的动乱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当务之急。
“臣附议。汴州乃我大魏的粮仓,若是再错过了夏初的播种,今岁秋收便无粮可以入库。加之现在开仓放粮,粮食储存不足,到了冬日再发生天灾,便会到了绝境。陛下,为了汴州的农耕,为了天下苍生,连坐法势要推行。”这个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为了百姓的王尚书,其实心里想得最多的大概还是他自己的利益。因为粮仓乃是户部除了钱库之外最重要的筹码。
“陛下,黄巾乱党如野草丛生,斩断起茎叶,风吹便重生,只有连根拔起才能彻底消灭他们。”这个说话的叶黛暮不必去看也猜得到——兵部卢尚书。只有兵部才会在意这里面最小的利益,因为他们能得到的便是这骨头缝里剩下的东西了。这意味着骨头上的肉都已经被人瓜分完毕了。
如何能不可悲呢?这些家伙口中的乱党,是那些无路可走被逼上梁山的百姓。而对他们来说,这些百姓的性命已经化成了一块块肥肉,有利可图。他们还是人们吗?比起人,更像是恶狼吧。这些畜生!
“诸位口口声声说连坐之法乃是最优也是最后的选择,是吗?”叶黛暮沉寂很久,在众臣放松警惕的时候,才缓慢地说。“那么,有几个问题你们应该十分地清楚吧。”
众臣不由地感到危险。
“你们知道,汴州有多少人?”第一个抛出的问题,令户部尚书松了一口气,这实在是太简单了。大魏每隔几年都会进行人口普查,只是为了收人头税时特意设置的罢了。利益才是最大的动力。特别是在去年先帝敦诚帝登基后立即进行一次人口普查。,数据还十分的新颖。
但是叶黛暮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呢。没等他们回答第一个问题,她立即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知道,汴州的百姓之中,有多少人参加了黄巾乱党,而那些人又有多少的亲人,多少的邻居,多少的师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