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劳半生,乃国之肱骨,莫说小小肩舆,纵是要吾辈抬大人出行,也是该的。只望范子万事以身体为先,若能多撑三两年,那可真是我晋国之福啊。”

好个公子妍,连其他五卿都不敢拿昭陵会盟的事问责于我,小小丫头竟如此大胆,还公然咒我药石无用、活不过三年,这般心思,不愧是顷夫人的女儿。士鞅面不改色,道:“公子言重,这病起于昭陵会盟之时,但早已不是当时的病状了。老臣只是偶感风寒,又因修缮灵公台,重任在身,不敢怠慢,这才拖到了现在。请公子放心,君恩似海,老臣有生之年定当全力辅佐君上,重振我晋国霸业。不过听说公子明日远行,是要去齐国,一路上山水险恶,公子金躯,恐难以适应。加之齐国这几年来并不安分,公子此番进齐,若被齐人得知身份,叫人拿了去转而胁迫君上,后果堪虞啊。希望公子此行务必处处小心,外面不比公子久居的虒祁宫,狼虎成群,切莫一时贪玩丧了卿卿性命。”

“公子和范子都来了?”妍姬一直憋着闷气,正要发作,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来人身长八尺,龙骧虎步,正是上军将赵鞅。妍姬顿时松了口气,三人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去。来到马厩,四处寻不见吕黔,倒是叔喜找见了姬云飞说的小红马。

叔喜围着那马转了两圈:“公子,这马浑身赤红,看着像是赤云去年产的小马。不过这一年婢子跟着公子来马场都没看见过那小马,怎么突然牵出来了呢?”

自公子黔的赤云胜了公子林的惊雷,晋国便有“宁御电雷,赤云莫追”一说。连着三年赛马,赤云都是第一,也怪不得姬云飞不服气,总是闹着要挑战公子黔。可是子黔人呢?正愁找不到人,公子黔的仆役江子便出现了。

“拜见公子妍。”

“公子黔呢?”

“公子回离宫了。”

“离宫?走了多久了?为什么要回去?你怎么还在这?”

“启禀公子妍,公子走了半个时辰不到,为什么要走公子没说,小人也不敢问。不过公子让小人留下,说是公子妍若在午时前来了,想要寻他,骑上这小红马定能追上。”

当年把你从离宫弄出来,你现在一声不吭就回去了?为这马儿出手伤了云飞,这下又让我骑这马儿去寻你?子黔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妍姬上马,一骑向新绛城门奔去,喧闹的晋国国道旋即掀起滚滚烟尘。

不时,日当头,一路奔来妍姬有些发晕,虽在暮春,算不得热,但衣衫已经湿了大半,停下马又有些发呕,只得策马继续前进。她每年夏末都会通过这条路往返铜鞮宫,但骑马却是第一次。

出城约三十里,妍姬终于望见了熟悉的身影。昂藏七尺躯,青衫绿袍,身骑赤云,不是公子黔又是谁?

赤云马像是察觉到了小红马的到来,本来就在慢跑,后来干脆停了下来。妍姬加紧追上,喊道:“该死的子黔,再追不上你,我就没命了。”

公子黔笑若春风,递过水囊:“你可来了,渴了吧。”

妍姬见他面若冠玉,齿如编贝,墨眉星眸,神骨秀异,风貌更胜往日,不由一惊:日日相见,自己竟未察觉当初的少年将军如今已成了个翩翩郎君。喝过水想起一路奔来的狼狈样,妍姬嗔道:“君上命你授我与云飞马术,你一声不吭跑了是怎么回事?”

子黔又将包裹里的糕点拿出,递予妍姬,道:“公子云飞坠马,你出晋入齐,我还需教谁马术呢?至于一声不吭跑了,我明明留下江子传话了,此次回去也获得了晋侯首肯,下军将的人马就在前面,我只是稍慢一步,在这儿等你罢了,又何谓跑呢?”

他竟知道了。妍姬看向子黔,眼如秋水:“入齐的事,我本想今日教习马术之时告诉你的。”

“马还习惯吗?”

“啊?”妍姬不知子黔怎么突然提起马来,“这马......”

“及笄之礼。”公子黔御马缓缓前进,道:“我为质子,没法送你其他的。这马还小,体型和你正合适,我训练了一段日子,你再练它一段时间,定是好马。”

及笄之礼?就是因为这个和云飞动气?妍姬跟在子黔身旁,咽喉间有一丝甜意。

见她沉默,子黔接着说道:“这一路山高水长,让丫头们多用点心,该备的东西只怕少别嫌多,尽量多带着。既是及笄向晋候讨来的恩宠,私下入齐,身份莫让他人知晓。我没法阻止你更没法陪你去齐国......”

“纵然身份被人所知,又怎样呢?”妍姬打断公子黔,面色桃红,笑靥如花,“两国在休战当中,齐人难道真会无耻到扣押我,又愚蠢到梦想用一个女子来改变这天下的格局吗?看你就知道齐人还是有脑子有风度的,不会有事的。不过子黔,你知道我此行要去哪些场所、见哪些人的,可有话让我帮你带回去?”

公子黔蹙眉如山,一把抓住妍姬的手,瞪着她,声音有些颤抖:“我倒真想从未和你讲过那些事,灭了你这好奇心。不用替我传话,路上照顾好自己,离那些人远一点,平安回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可子黔严厉眼神中的温柔却烧红了妍姬的脸,赶紧又羞又惊地把手抽开,这一幕恰好被掉头而来的韩不信看在眼里。

“我还以为赤云马病了,这一路上也没见它跑起来过,原来是在等公子妍,不过公子若是再耽搁的话,入夜前怕是到不了铜鞮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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