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飞吃了药还在昏迷中,仲喜一直在旁照顾着;因为担心姬林而生的不安,妍姬也不敢再让采兰离开姬云飞身边;叔喜自带异香,很容易被人发现。考虑再三,妍姬决定独身一人穿过边界去探消息。
三个丫头都不同意,没人会让一位公子犯这种险。可这里还有一位公子,比起自己,妍姬觉得姬云飞更需要保护。
“公子,求你让奴随着去吧。”叔喜跪在地上,仲喜专医、采兰擅武,她们都该留在姬云飞身边,三个人里只有自己能跟着去。她知道妍姬的担忧,道:“这空气里全是血腥污秽的味儿,奴身上的味道不会被人发现的。”
这话不假,这几日在路上,叔喜的香气都被周遭味道压得死死的。可妍姬怕有意外。不过,这样的战场,哪里来的意外?
最终,妍姬命令仲喜和采兰留下照顾姬云飞,次日一早自己带着叔喜走小道。
二人穿着民间不起眼的葛布旧衣,从小道连续绕过齐人两道防线,在比人还高的草丛里慢慢靠近着夷仪城。——最巧不过天意,妍姬不知道的是这片草丛即将成为见到最亲哥哥最后一面的地方,不,其实那不算是见到。
正午,秋日阳光仍旧毒辣,草丛里各种虫子变得躁动起来,有那么一刻妍姬感到自己的腿上、背上都有虫子在爬,甚至还在咬她。没法控制冷汗外冒,她死死闭紧双唇、心中酸楚身子仍不慌不乱的缓慢前进。
她知道自己不能发出声音、不能有大动作,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不远处的齐兵发现。叔喜也拼命忍耐着,身为婢女,主子能忍的,自己只有更能忍。何况,路的前方也许有那个人的消息。像是心有灵犀,两个人心中都升起一个可笑的想法,再苦、再苦一点,或许这样,不知何方的姬林就能更顺一些。
草丛前方的齐兵象征性走了两步,就当巡逻完毕,转身往回走。妍姬、叔喜蹲在原处等他们走远后才继续向前。不久,两人听到了声音。那不是士兵进出草丛的声音,也不是虫子飞舞、或某种动物躁动的声音,而是人群的嘈杂声。这意味着这片草丛马上就要到尽头了,而根据她们行进的方向,那个尽头就正对着夷仪城门。
这嘈杂声是被赶出城的百姓的声音吗?
两人谨慎地往前挪了一些,拨开草丛,透过人群的缝隙依稀看到前方一高一低两排人影。城墙上立着齐兵,二人无法出去,又被吓着往回撤了两步,立起耳朵听混乱的碎语声中一个较大的声音变得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这就是让你们受战火之苦的罪犯,今日本公子便斩下他们的头颅祭奠大家逝去的亲人。动手!”
原来是齐国公子,妍姬心底冷笑。世间说为百姓而起的战争万万,打着为百姓幸福而战的旗号,伤害的正是无数厌恶战争向往和平的无辜百姓。战火之苦是齐兵带来的,要祭奠就该用你们的血祭奠才对。妍姬没注意,许是路上见着的情形给自己冲击太大,这是释怀仇恨以来,她第一次真的感到愤恨,而且恨大于愤。
妍姬不知此番逢难的是晋国哪几位战士,心中悲痛而无力,只能听着金属挥舞的声音,祈祷大司命来生赐他们活得长长久久。
“嘶嘶~”的马叫声响起,只听声音更就觉得这马儿好烈!
叔喜蹲着,身子突然抖了一下。妍姬侧过头,脑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可怕念头,然后看着叔喜面容陡变,动身欲跳出草丛。外面人群都盯着要受刑的“罪犯”和此刻闹腾的马儿,没注意到这边草丛闪动的两道身影。妍姬不知自己如何做到那样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扑倒想要冲出去的叔喜,她出手狠狠堵住了叔喜的嘴,手上新生的牙印隐约泛着血光,红着眼向叔喜摇头。
泪滴入土,得得马蹄之声后接着的是有人落马咒骂的声音:“该死,养不熟的东西。既然想和你的主子一块儿,本公子就成全你。”
马痛苦哀嚎的声音,然后像是有重物先后倒塌在地上,人群闹哄哄,夹带着小孩子的哭声。
“本公子无恙,都动手吧。”
金属再次挥舞,又有重物先后倒塌落在地上。那东西实在太沉重,沉重到草丛里的妍姬都能感受到东西落地传来的猛烈振动。那振动跟上了心跳的节奏,让草丛里两人都感受到心脏炸裂的致命感。
可是好神奇,明明痛到心脏炸裂,为什么心还是好的?妍姬感到自己心头又像是被冰块砸了一下,身子一抖然后急忙收住,她红着眼,依旧没有眼泪,咬着下唇,听着自己出奇缓慢的心跳声和草丛外冰冷的声音。
“来吧,恶人已除,大胆踏过他们卑贱的尸身,进入城门回到自己的家园吧。”
这人是怎样说出的这些话?是谁集结部队一路杀奔而来,是谁在人家的战略要地布下防线、逼得百姓出逃,现在又当着这些人的面以鲜血示威,逼着他们踩着母国人的尸体回去,这会儿竟然还这么张扬地狂笑......
人群终究还是走动起来。踏在尸体上的脚步声和在路上是不一样的,妍姬说不出区别,可耳朵就是能分清。
“任何人都不许为罪人收尸,弃尸东边荒谷,任由猛兽果腹。”
要了命,还不饶尸。
天色渐晚,吵闹声逐渐消失,人群都进城了,踏过“罪犯”的尸体。草丛中妍姬早就放开了叔喜,叔喜没有再冲出去,失了魂般蹲在妍姬身边。城门上的火光全都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