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夷希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卢玄可从来没问过这种问题。刘夷希见此人答非所问,但也是回答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我所为若非自己所思,莫不是你帮我想的?”
这个回答其实很是无礼,但男子现在并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随即又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你所为并非苍天为你所思?”
刘夷希不屑一笑道:“岂有此理?若我所思乃天地所想,万一我行至半路改变主意,岂不逆反天意?如此理论亦是说不通!”
男子笑了笑,又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你改变主意,并非天地之意?”
刘夷希语塞,他确实是反驳不出来;但这种问题与同濠梁之辩有异曲同工之妙,谁又知道谁是对的?何况天意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谁能够说得准?刘夷希虽然自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但他也难以确定天意的存在与否。
男子见刘夷希语塞,微微一笑道:“天意此事,难以确定其有无,故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如我所言,卢玄先生之死乃天意,虽说天意不可违,然而卢玄先生逆天而行,卜算四纪,其死也无憾。”
说到这里,男子不由得感叹一声,眼中满是敬意:“你岂不见先生死前如何爽朗?千里快哉风,此言可不是一般将死之人说得出来的。先生死前如此淡然,你又何必自寻不快?”
不知道刘夷希是否把男子的话听进去了,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站在那里发呆。
半晌,刘夷希开口说到:“先生仙逝前……夏孟、师兄等学子,皆是尽自己之力,意图救先生;而我……我只能在天上看着,却不能尽到自己作为学生的责任……”
男子这时方才懂了,刘夷希这几日如此颓废,并不只因为卢玄之死;还有一层原因,便是自己在卢玄死前不能做些什么,自己心里面很愧疚。
那一日,男子抓着刘夷希飞在斩首台上方,刘夷希一直试图挣开男子的束缚下去救人;谁知男子力量如此之大,挣扎了半天连男子的手都未曾移动半分。
不过刘夷希即使挣开了束缚,就这么掉下去,不也会摔死吗?
虽说男子阻止了刘夷希的冲动之举,一老一少保住了小的性命,但这也难免在刘夷希心中留下愧疚的烙印;这,也是他最后暴走的原因之一。
男子朝刘夷希走了过去,蹲在了刘夷希身边;他抬头望天上看,虽说看见的是天花板,但他依然保持这个姿势。
“那日我在剑上听你说了事情的过程,卢玄先生愿意自己赴难,宁可耗费自己的气力将你打晕,也不愿你去与他赴死。由此可见,先生对你最后的愿望,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罢了。若你能做到这点,便是无愧于先生之死了。如此你可明白?”
刘夷希蹲了下来,将自己的脸蒙在膝盖里面,也许只是不想让男子看见自己的眼泪罢了。
那男子见状,便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卢玄先生毕竟当朝大贤,那些奸臣也是不敢随意怠慢他的尸体。听闻卢玄先生被埋葬在谛江之西,与皇陵相邻,也不枉他名誉了。”
但男子并没有给刘夷希说他逆天之事,毕竟此时说出来,只怕会让刘夷希更为反感——你明明敢逆天,为什么不救人?
刘夷希并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男子站了起来,他感觉刘夷希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也许因为刚才自己那番话,心里面的调和已经差不多了;只要刘夷希不要再随便的暴走,那便让他宽慰不少了。
但他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还是要靠刘夷希自己;心魔,若是自己无法战胜,那便永无出头之日。
那男子朝屋外走去,鬓发在微风中轻轻浮动着;迎着微风,男子眼中似有液体浮出,但仅仅片刻,他又是将之憋了回去。
他看着埋着脑袋的刘夷希,淡然说道:“我已经多滞留了五日,今日必须回山了,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