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柴房里,黎夏艰难地整了整已经很是破乱的衣衫,衣襟之上浑然是半干的血迹。
那日,离开了林王宫,他趁夜一口气出了临秋城,昏倒在了道路之上。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在了这血刃寨中。
那血刃盗的匪首收留了他,几番接触之后,黎夏在谈吐中不经意露出了些许才能,那匪首竟要他加入血刃盗。
黎夏未曾答应,那匪首便将他关在柴房,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然而没过几天,血刃寨便被人端了,更巧的是,来人竟是萧嵘。
正思绪万千之际,柴房被推了开来。
“你找我做什么?”萧嵘望着黎夏浑身的伤,心下有些不安,皱眉问道。
黎夏又是整了整衣衫,即便根本无法理得齐整。
他艰难地起身,对着萧嵘遥遥一拜。
“少将军。”他郑重行礼,身形微晃。
少将军?
萧嵘的眉心依旧紧锁,明明来路上走得很急,此时他却不屑地一哼。
“见鬼的少将军。”他说道。
黎夏闻言,眸底一瞬露出悲愤颜色,尊敬的神情敛去。
他是以若敖军的身份拜萧嵘,以若敖军的身份称他一声少将军。
他呢?这是什么意思?
“萧嵘。”黎夏指名道,“你莫要忘了,你是云国的萧嵘公,更是楚国的大将军之子,若敖军的少将军!”
萧嵘目光悠悠地落在黎夏面上:“楚国已灭,若敖军已亡,我现在唯一的身份便是云国的萧嵘公。”
说罢,他一步步朝着黎夏迫去。
“而我来看你,不是因为你是右将军副将黎川的弟弟,而是因为你是小宁儿的朋友。”他说道,步伐走近黎夏站定。
“而你又做了什么?”他凑近了黎夏问道。
黎夏一怔,强撑的力气耗尽,身形跌落在柴房的墙角。
“想必,你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楚国,放弃了小宁儿,找我?我如今在云国混得风生水起,你称我少将军做什么?想让我重现若敖军的辉煌,还是想让我豁出性命去光复楚国?”萧嵘冷哼,面色极是不屑,“你有什么资格,又是站在什么高度上指摘我?你别忘了,楚国已经亡了十年!有人念,自然也有人忘得干净!”
听萧嵘吐露言词之际,黎夏的手渐渐攥紧,满是血污的指节泛出青白颜色。
“呸!”他重重地唾了一口,“萧嵘,你个狼心狗肺之人!你若不想助我,又何必如此羞辱我!我一直以为嵘公是个正义之人,却不曾想是个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小人!能将祖辈鲜血忘地一干二净,斥得如此理直气壮,你究竟算不算个东西?!”
萧嵘闻言,眉眼一敛,眯出危险的弧度,腰际长剑猛地抽出。
直直指向黎夏。
黎夏扬眉冷对。
萧嵘哼了声,手中长剑闲适地挽了个剑花,归剑入鞘。
“我不杀你,是因为小宁儿。”他说道,“至于我是不是个东西,自然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罢,他转身迈步。
“说来,我也算救了你的性命,我也不指望你报我的救命之恩,虽然我早就将若敖军抛在了十万八千里外,但我还是个念些旧情的人,此际,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他转身,露出莫名笑意望着黎夏,“我不会助你光复内心那些崇高的玩意,但是有人可以。”
萧嵘露齿一笑:“你可曾想过,当年,整整五万最精锐的若敖军,当真便被一场大火通通燃为灰烬了吗?”
黎夏目光一个焕散,旋而凝聚焦点,用力落在萧嵘身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萧嵘挑眉,“从此地往东北,跃过林国之境,在林国羽国的交界之处,有座九雨峰,当年幸存的若敖军将士都在那里,约莫还有两千之数,别说我没给你活路,你收拾些东西一个人离开,能不能活着到哪里,与我无关。”
黎夏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
若敖军,两千?
当年……
黎夏只觉心口滚热了起来。
当年还有人幸存吗?
两千,两千若敖军,足够在这乱世掀起一场风雨。
他望向萧嵘的目光灼热了起来,他怎么会知道?又为何会告知他这些?
萧嵘冷笑:“我告知你,只是看在小宁儿的面子上可怜你,不过,有句话我必须告诉你,你离开小宁儿,是你此生做出的最错的决定。”
说罢,他负手身后,大步流星离开了柴房,只留黎夏一人木然靠在墙角,脑海中一阵烦乱思绪。
——想必,你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楚国,放弃了小宁儿。
——你别忘了,楚国已经亡了十年!有人念,自然也有人忘得干净!
——我告知你,只是看在小宁儿的面子上可怜你。
——你离开小宁儿,是你此生做出的最错的决定。
黎夏忽的想起,那日离开之际,荆长宁神色莫名,所言的最后一句。
不是挽留,亦没有太多的伤感。
“缘起缘灭,你也莫要太看重。”
黎夏攥了攥手心。
郎君,黎夏离开,将你一人丢在危险莫测的林国王宫,的确是对不起你,可是黎夏不后悔,同楚国相比,儿女情长注定是被舍弃的一方,黎夏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心里永远念着你。
想到这里,黎夏挣扎着撑着墙壁站起。
羽国,九雨峰,若敖军。
他的呼吸灼热起来。
心间一股力量支撑着身体站起,摇晃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