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那利剑一般的眸光瞟到藏于紫菊花下的颤抖身影时,犹豫良久,终究还是伸手掩了轩窗。
他虽爱江山,但却也怜爱女子,此二者皆存于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身上,无论行止如何卑鄙,倒叫人如何也怨憎不起来。
那个雨夜,恍若一个梦魇,时刻纠缠着水寒,叫她不得安生而愈发形影消瘦、神情恍惚。直至冬去春来,积雪化净,满园回春,宫中大事小事皆了又恢复以往的宁寂,她听闻殿外的小宫人道起众太妃离宫入寺修行一事。自幼便久困于宫闱,虽剃度出了家,但居深山古寺,尽享山林之乐,又可与那青灯古佛相伴,何尝不是一个极好的归宿?如此一来,水寒便生出了离宫修行之欲,念头一生,终日惶惶的她方才寻得一丝头绪,终不似从前那般无助自怜,悬浮的心也逐渐平静。
心有此算之后,她方一改前日的病弱之状,着衣下榻,对镜梳起了那蓬乱了多日的长发,又用了些清粥,方才着了披风撇下蓉儿独自一人于庭中漫步,蓉儿见状,心中亦忧亦喜。这忠心耿耿的小丫鬟不知道自个儿的主子究竟遭遇了何事,数月来,她守着卧病在床的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深受寒热之苦,而无能为力;无数次瞧见夜半时分她于熟睡之时眼角悄然滑落的泪珠,却只能轻手擦去,而今,她病愈下地,其况似有好转,奈何在她静立庭中望着满树灿然的梨花之时,蓉儿还是在她的眼底瞧见了几许感伤之色。抑制不住心中的不解,那日,见她仍侧立于南墙角的梨花树下,其状甚为悄然落寞,蓉儿行于她的身后,跪地哭求道:
“近月来,娘娘卧病于榻,且深受梦魇折磨,每每于夜半之时惊醒,日渐消瘦,现下娘娘虽病愈,但也是终日不言不语,常常立于庭中发呆出神,此事,娘娘曾吩咐过奴婢不要多问,奈何娘娘所经受的苦痛奴婢皆瞧在眼里,却不得不问·····那个深秋的雨夜,娘娘前去燕平宫看望先王之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她哭诉之言,水寒回神,她侧眸,静瞧着那跪于地上的丫鬟,良久方才道:“那夜之事,我已忘却,蓉儿日后可不许再问了。”
“娘娘胡言,若您真忘却,便不会被那梦魇缠身如此之久,更不会于这春暖花开之际独自徘徊于空庭暗自神伤。”蓉儿抬声驳斥道,言罢,她望着主子脸上忽闪而过的惊慌神情,心中骤然一痛,识得自个儿的失礼,她跪地行于前,扶住虚弱的水寒,继而道:“娘娘在宫中无依无靠,仅有蓉儿这一个能说话的丫鬟,如今娘娘有事郁结于心,若是不肯对蓉儿倾吐,那么这诺大的宫中娘娘心中苦楚又能与何人说呢······”
“我已说过不许再提那夜之事,蓉儿······你为何不肯听话?”
水寒打断眼前丫鬟的哭诉,厉声斥道,可那丫鬟委实忠心无比,面对主子现下的怒斥未有丝毫畏惧之意,反而伸出双手扯住了水寒的衣衫,继而哭着对她道:“蓉儿不是不听话,蓉儿只是心疼娘娘,蓉儿原是浣衣局的浣衣宫女,因身份卑贱四处招人欺凌,后被当年的越太子所救才有幸在这广灵宫内侍奉娘娘,娘娘贵为王妃却常常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若是逢着了惫懒的宫人也是低声细语从不责训半句,在外人看来娘娘只是性情温良、待人和善,但在蓉儿眼里,娘娘一向寡淡,虽从未与人置气,但也从未曾真心笑过,蓉儿跟了娘娘如此之久,亲眼目睹了娘娘于深宫经历的种种,蓉儿命苦,娘娘更甚,既都是命薄之人,倘若在这深宫之中不能相依相伴互道衷肠,那么你我二人又如何能于此存活?”
“你若想存活便要对那秋夜之事只字不提,如若不然,我们都得死。”
“娘娘······”
听着蓉儿的哭喊,瞧着她那跪地祈求的模样,水寒心中一痛,伸手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而后推开那紧扯着自个儿衣衫的手决然转过身去。春风微醺,梨花灿然,那背立于树下的身影清冷孤傲,风过树梢之际,擦出几许轻响,此时,唯听水寒静声叹道:“暖风醉人,万树花开,你可知那来接众太妃的宁安寺之人何时入宫?”
听此问,蓉儿心有不解,但依旧应声道:“三日之后。”
“蓉儿······我的好蓉儿,你且去帮我收拾些行装吧······”
“收拾行装?娘娘要收拾行装作何?”唯听那丫鬟惊声问道。
“随宁安寺之人出宫修行。”
“什么?娘娘膝下有女,不在出宫太妃之列,再者,娘娘走了,小公主又该怎么办?”蓉儿急声劝阻道,但见主子丝毫未动,背影坚毅,心中又急又悲,方朝她俯身叩拜道:“蓉儿恳请娘娘三思,不要丢下蓉儿,更不要丢下小公主······”
水寒于梨花树下转身,垂眸瞧着眼前那叩拜的宫女,赶忙俯身将其扶起,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之后,方才轻声对她道:“方才连你都言我命薄,深知我独居宫中的种种不快,如今,入寺修行恰是一个极好的了结机会,既可远离宫中纷争,又可重获自由乐享山林,此乃两全之策,我去意已决,蓉儿若真是可怜我,且就放我去罢,只有我自行出宫入寺,对于他人来说才没了威胁,如此,才可保全你和凉儿。”
“他人······可是指这刚登基的大王?”
“·······”
那个时候,梨花树下,水寒只单微微一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