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怎的如此不检点?”宫殿之中,玉菡厉声训斥道,“今日竟于庭院之中议起前朝后宫之事,若是被那董萼听罢给传了出去,那我岂不是要沦为这大燕后宫的笑柄了?”
听此训斥,言书吓得猛然变了脸色,赶忙跪地道:“娘娘息怒,都是奴婢的错,但当时庭院犹为宁寂,奴婢实在想不到那海棠花丛中居然有人,一时失语,还望娘娘恕罪······”
瞧着那丫鬟跪地求饶的模样,玉菡坐于案前,暗思此事:倘若他们所言之话当真被那董萼偷听了去,那她大可抽身暗自离去,也推脱了偷听嫔妃说话之嫌;既是未曾离去且主动行于前,还是那般淡然无拘的模样,许是她碰巧正于花丛中剪枝,什么也未曾听见·······如此一想,玉菡的心气便减去了三分,她侧眼瞧着那仍跪于地上的言书,抬声道:“此训记着便是,下回定莫再犯,起身罢。”
回望了一眼那宁寂的庭院,董萼快步行出了东寒宫。现下,只见她正疾步行于宫道之上心下还暗自盘算着方才之事,她本于海棠花丛中剪枝,鼻尖花香馥郁,耳畔琴声阵阵,本是极为雅趣之事,可偏偏两人的私语之声悄然传了过来,她细闻方晓乃是关乎后宫争风吃醋等事,自知自个儿不便听,奈何又身处花丛之中不便抽身离去,暗自思忖纠结了片刻,料想她们迟早会发现便索性先发制人,故作一副淡然从容之态于花丛中剪枝,且自个儿主动上前行礼······不管此事后来如何,反正躲过了一时便已足矣。董萼如此想,且绕过宫中小道,快步往无竹园去,不料于那园林拐角处猛然撞着一人,那人手中握剑,且力气极大,董萼双手护着自个儿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方仰首定睛一瞧,才瞧见那同样也堪堪站稳的桀骜少年。
“你这是怎么了,竟是一副匆忙之态?今时撞见的人是我便罢,若是明日撞见了哪个嫔妃可免不了一顿骂。”站稳的慕容昌胤轻拍了拍自个儿的衣袖后,定眸瞧着董萼道。
“没怎么,只是方才蹲于花丛中剪枝儿之时听见了些不该听的,一时惊慌,便悄然奔了出来,原是想这无竹园清净遂过来走走,却不曾想于此撞见了你。”董萼应声道,便自顾自的往园中走去,慕容昌胤见她一副失魂木然之态,心下好奇,便不好离去,亦跟着她进了园子。幽篁寂然,隐约间犹有琴音传来,风过竹梢,传来阵阵轻响,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林间小道行了片刻,放于竹亭前停下。此时,慕容昌胤勾唇一笑,立于她身后调侃道:
“瞧你之态······莫不是在侍弄花草之时撞见了那藏身于花丛中调情的宫女小太监,一时羞臊不已方急忙跑了出来?”
闻此调笑之言,董萼转身啐了他一口,而后应声道:“我来此清净,你跟来作甚?”
慕容昌胤立剑于一侧,拂衣坐于林中石阶之上,仰面长叹一声,道:“自春上众太妃离宫之后,燕王宫阖宫空置,我身为宫中带刀侍卫还终日巡逻于各宫穷极无聊,便想独自来这竹林中耍耍。”
“太妃离宫而致阖宫空落,但东寒宫内仍有两位妃嫔,你若是闲得慌,大可终日守在那东寒宫闱护两位娘娘的周全。”董萼道。
少年眸底闪过失落之色,顷刻便恢复如常,眼珠一转,又是一副桀骜之状扬眉朝眼前的女子调笑道:“夏秋时节,正是你于东寒宫当职之时,却此时让我只守着那宫闱······莫不是瞧上了我遂想用此法把我留在你身侧?”
董萼听此言,神情如常,不怒亦不躁,良久,她于林间转身,定眸瞧着眼前轻狂的少年,淡声道:“那东寒宫有你心念之人,深宫之中,人心莫测,你且于宫内当职常前去瞧瞧又如何?只当是守着她、暗护她周全罢了。”
言罢,董萼收回眸光,再也没瞧他一眼便转身向林间行去。慕容昌胤于此地怔坐,耳畔琴声依旧,且愈发悦耳,和着风过竹梢之声乱了他的心神,良久,他方侧眸,瞧着那于林间渐行渐远的倩影,心下不觉作痛了起来。
昔日,东城闹市,长巷街头,初识的卖画少女,让桀骜少年怦然心动;深秋时节,江水微寒,葭絮漫天,他们同乘一舟横渡易河前往城郊深山,那个时候,在那缓然行进的扁舟上,犹是少年的他曾无数次将眼角余光暗落于那个操舟划船的少女,自那时起,他便知自个儿的心中已有了牵挂之人,只是正值少年的他,尚不知,那情从何而起?如今一朝进了宫门,两人身份悬殊,而她所拥的又乃大燕最为出众之人,他自愧不如那人分毫,遂将暗生之情潜藏于心底。这须臾数年的深宫岁月,纵使清寂乏味,日复一日毫无新意,此情既是被他止于唇齿,那么行止之间更是亦未显露分毫,他以为自个儿隐藏的甚好,也总是一副潇洒无拘之状,奈何方才董萼的这番话却让他幡然醒悟。
原来,在过往的年月里,他在面对她时故作出的漫不经心与桀骜无礼,不过皆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可一个与他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子竟能一语道出他心中所藏之思,一时之间,他忧喜并蒂,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燕国的春夏两时节总是犹为短暂,几场雨过后,暑热渐退,便早早的入了秋。此时节,梧桐赤红,残阳如血,城郊古道,陌上花衰,庄稼收罢,田间行人甚少;村落巷中,小桥流水,草木凋零,茅屋瓦檐上两点寒鸦于此栖息,四下寂寥,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