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儿,艾儿已经走了……你不能一直这样抱着他。”
榻上,梁儿已抱了艾儿整整一个时辰。
“他昨天还跑来跟我要吃的,怎得今天就死了?我不信……这一定是做梦……一定是……”
梁儿痴痴的,垂着眼眸低低念着。
赵政心中剧痛,双手抚上梁儿瘦削的肩膀,轻声劝道:
“梁儿……他的身子已经冷了,他真的不在了……”
“冷了?……是啊……他身上好冷……”
梁儿惊悟,将艾儿放下,不停的将层层被子往他的身上裹去。
赵政心如刀锯,强硬的将梁儿捉入怀中,托起她满是泪痕的脸庞,加重了声音道:
“梁儿!……你别这样!……他死了!不会回来了!”
梁儿霎时泪水如洪,凄楚的抽噎着:
“……政……艾儿才那么小……他太可怜了……临死还在担心我们会不要他……”
赵政万般苦涩,悲恸垂眸,紧紧将怀中的泪人揽住。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让你多去陪他的……”
在最熟悉的温厚的怀抱中,梁儿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宣泄着她所有的悲伤和哀痛。
许久,感受到她平静了些许,赵政轻抚着她的头,低声道:
“现在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来不及将艾儿的遗体带回咸阳,只能尽早葬在碣石附近。正巧艾儿生前就喜欢看海,我会在碣石寻一处风景优美之地,为他建一座大而漂亮的陵寝,定会配得起他尊贵的身份和倾世的容颜。”
“身份?……容颜?……”
赵政的胸前,梁儿脱力的靠着,一双眼半睁着,嘴唇微动,幽幽开口:
“……身份再是尊贵,他终还是连十岁都没有活到……生得再是聪慧好看,最终也不过要长眠于地下……与其为他修造奢华的陵寝让后世觊觎偷盗,还不如找一处秀丽静谧的小岛让他安然睡下。无坟,无碑,使他……永世安宁……”
“好……就依你……”
赵政轻轻应着,眼中凄苦纹丝未减。
梁儿,只要你肯放手,快些好起来,无论你要如何,我全都依你……
忽然,门外响起了内侍的声音:
“启禀陛下,方士卢生回来了,陛下可要见他?”
“知道了,朕马上过去。”
赵政应声。
他将梁儿放开,修长的手指为她轻轻拭去了泪痕,柔声道:
“梁儿,你乖乖的,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他的视线又扫过榻上,补了一句:
“……还有艾儿……”
梁儿未答,只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面上仍旧一片凄然。
赵政万般忧心的轻吻了她的额头,起身时眼前略感一晕,但转瞬又恢复如常。
他只当自己坐了太久,起得又太急了些,并未在意,大步朝门外走去。
一路上,梁儿满面哀伤、眸光空洞的样子都在赵政脑中挥散不去。
他神色始终凝重,但在进入正殿的一刻,便转瞬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冷峻。
赵政的视线瞥过殿中居侧、负责记录他言行的史官和几位随行巡游的重臣,又落于立在正中的卢生身上。
他正襟端坐,淡声问道:
“你此行可有所获?”
卢生敛头,恭敬回道:
“回陛下,草民福薄命浅,虽远远见到了仙山,却终是被海上的飓风所阻,靠近不得。”
赵政剑眉微挑,眸光犀利。
“那便是……无功而返?”
卢生见他似是要发怒,连忙补道:
“草民的确未至仙山,但却遇到了仙人。”
“哦?那仙人何在?”
赵政好似起了兴致。
卢生又答:
“仙人不肯现于凡世,故而草民未能将他带回。不过他有一物托草民交给陛下,还说兹事体大,不可耽搁。”
“何物?”
“是一卷锦书。”
卢生将锦卷自袖袋中取出,双手呈上。
内侍上前将其递放于赵政手中。
他翻开锦卷,下意识的轻念着:
“《录图书》……”
当翻看至最后,他大惊,凤眸凛厉,更是将那最后一句大声念了出来:
“亡秦者……古月也!……”
刹那,众人巨震。
片刻思忖后,王绾上前道:
“陛下,我大秦势力强大,各方胡人基本都已臣服,而今唯有北方匈奴日渐猖狂。依臣看,此书之上的胡应当指的就是匈奴了。”
李斯亦道:
“当年秦灭燕赵之时,匈奴便趁乱南下掠地,如今已几乎跨过阴山和黄河直逼我国都咸阳。如此看来,匈奴之患若是不除,我大秦的确危矣,岂不正应了这仙书预言?”
隗林也起身附和:
“为今之计,只有早作打算,北攻匈奴,夺回失地,方可解书中所言我大秦之危啊。”
赵政正色点头。
“此话甚为有理。秦将世家之中,蒙家与王家都曾驻守过长城与匈奴相抗,而王离还需些磨砺。此番,就以蒙恬为主将,杨翁子为副将,率三十万兵远征北方,抗击匈奴,将失去的燕赵旧地收回于秦!”
“陛下英明!”
几人敛头赞道。
陛下能想出此“仙书”之计,借由仙家之言名正言顺的说服天下出兵匈奴,当真是英明至极!……
“你们且先退了吧,卢生留下。”
赵政淡淡令道。
众人应“诺”退去。
他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就那般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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