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武和邝西寅也起了兴趣。三人一起到了庚辛堂。
庚辛堂是邝西寅在长安开设的私人博物馆,平时都是收门票对外展览的。安保措施就不用说了,这么多好东西,出事儿那还了得?
而庚辛堂的后院,却是封闭的,有仓库,工具房,还有整理修补古董的操作间。
三人到了操作间,邝西寅找来了一个精通木工的师傅。
孙中原将炕桌翻过来,放到了操作台上,“你们看,桌板比较厚,看起来,中间应该有空隙。”
“放心吧,让我来。”木工师傅拿起工具,便开始操作起来。
果然,桌面下面,贴了一张嵌入式的木板,但是做得很巧妙,因为炕桌的四条腿周围,是有小的连板的,贴嵌的部位,就在连板和桌面的贴合处。而且,贴嵌和桌面用的是同一块木料,一点儿痕迹不露。
木工师傅很识趣,拆完后立即收拾工具离开了操作间。
孙中原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压得很平整的薄薄的油纸包,拆开油纸包,里面居然是一沓粗麻纸!
这一沓粗麻纸,长都在半米左右,宽都在二十多厘米,黄褐如枯叶,已经显得有几分脆感。
“唐代的粗麻纸?”徐北武开口道。
“罗汉像?”邝西寅接了一句。
孙中原将这些粗麻纸一张张铺开,摆在了桌面上,一共十六张。
十六罗汉画像!
这十六个罗汉,基本都是浓眉大眼,鼻高颊厚,面相夸张,是典型的“胡貌梵像”。工笔设色,画工精湛。
不过,没有任何落款,也没有朱印。
对于他们三个来说,判断是唐代的纸张,唐代的艺术风格,或者干脆说这就是唐代画师所绘的十六罗汉画像,没有什么难度。只是,没有相关文字和印鉴,确实很难判断是出自哪一位画家之手。
唐代的罗汉像,“十六罗汉”是比较多的。这十六罗汉,都是有据可考的人物,也都是释迦牟尼的弟子。
到了唐末五代时期,才开始出现了十八罗汉,这其实是十六罗汉加上两位尊者而来的。而到了宋代,那就是十八罗汉盛行了,以后也都是最常见的罗汉组数。
十八罗汉,在如今的佛珠、手串制品当中也很常见,比如橄榄核雕,双面十八罗汉,是最常见的手串制式。
从十六到十八,这是华夏世俗化的表现。十八在华夏,是个吉数,是民间偏好的数字。比如十八般武艺,十八学士,十八侯,等等。而在历史上,也出过少林十八罗汉。
“我瞅着,这像是贯休的风格。”徐北武端详一阵说道,“不过贯休是一代名家,传世作品应该是绢本,在粗麻纸上作画,好像有点儿不通。”
贯休是个和尚,有名的画僧。他的一生,贯穿了唐末到前蜀,入蜀后,被前蜀之主封为“禅月大师”。
贯休擅长写诗和绘画,尤其擅长画罗汉,他画的罗汉,在华夏绘画史上,声誉极高。
关于贯休的传世真品画作,说法不一,《十六罗汉图》正是其代表作,但是,从未发现过整套的真迹。
华夏曾发现一张画在麻布上的罗汉像,历经重重鉴定,才确定了是唐末真品。倭国的也藏有一张,但被认为是宋代摹本。
如果,这十六张粗麻纸上的罗汉像,真是贯休的作品,那必将是一个震惊世界的发现。
不过,认定是唐代作品简单,要认定是贯休的作品,那就麻烦了。即便这粗麻纸上的罗汉画像风格,和贯休的风格很相似。
贯休的罗汉像,整体形象之中,乍一看,带着一种怪异。他也是怪异罗汉画像的祖师爷级别的人物。
如果回看一下历史背景,不难从中找出相应的线索。
从南北朝到隋唐年间,兴起过多次灭佛运动。比较著名的帝王,有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
拓跋焘认为,佛教是“西戎虚诞”,“为世费害”;宇文邕认为,“国治岂在浮图”,“齐梁有寺舍而祚失”;李炎在位时,则是来了一场“会昌法难”。
所以,贯休的罗汉形象,其实是体现了一种被迫害、受煎熬的状态,罗汉形容枯槁,表情扭曲,如同老迈的幸存者,带着岁月的沧桑和痛苦的回忆。
也正是这种形象,产生了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达到了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开创了一种画风,让他成为一代宗师。
“这炕桌,是清末民初的。其实清代特别尊崇佛教,但是到了清末民初,思潮变革,这个人将一沓佛像藏起来,害怕被毁,也是能够理解的。”孙中原道,“不管是不是贯休的作品,唐代的一组十六罗汉像,本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邝西寅点点头,“这个,既然来路没问题,其实可以在庚辛堂展出。”
徐北武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几口,“为何不能在天象楼展出呢?”
邝西寅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既然要重振天象楼,当年我们有没有开成天象楼这样的店面,如今,为什么不能开一个天象楼古玩城?而这一组罗汉像,势必能引起各方的关注。开张之初,展览迎宾,这是一个光彩的开场!”徐北武道。
“这么高调?”孙中原略带犹疑。
“对!这事儿应该高调。”邝西寅一拍巴掌,“我们干的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事儿,为什么不高调?从此之后,天象楼不再像过去那样,只是一个隐藏的江湖豪门,还是一块公开的响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