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没有答话。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霍南君不喜欢他的眼神,锐利又深沉。明明是一把飞扬跋扈的刀,却偏又不能成为指控他无礼的实证。
但此刻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得解决掉这个麻烦才行。
“李大人既不否认,就是默认了?”霍南君道:“你这般煞费苦心,是为了什么?”
李意道:“我的目的并不重要,对我而言这就是个偶然。但县君的目的显然不是心血来潮。”
“你是想说,给我这字条的时机,只是个偶然吗?”
“我只是没想到仅仅通过两句残语,就让县君改变一场阴谋的走向。县君之后的举动,还真是出人意料。”
霍南君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她道:“是意外我帮了二皇子?还是意外地我没有配合公主的戏将就着演下去?”
李意缓缓道:“我以为,你会先就二皇子出现在这的事寻个借口。”
霍南君弹了弹裙摆:“士者仁人,轻视财物,所以利诱无用。战场的将领,不惧怕危难,所以恐吓无用。聪明的人,明于事理,所以欺骗无用。这三者,你认为我该挨个尝试一遍?然后再被你一一驳回来?”
李意:“这么说,你并不否认。”
“我当然不否认。”霍南君微微扬起的下巴,没有败露的惊慌,也没有辩解的虚伪。她自然而认真的道:“而且,我认为这件事,就应该这么做。”
李意挑起一丝玩味:“洗耳恭听。”
霍南君即便只是就石而坐,但那闲柳扶风的腰肢,随意揽过的衣袖,都散发着雍容仪态。
她道:“如果真如我所猜想的那样。长公主的目的是想治贵妃娘娘个谋害之罪。那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李意换了只手支颔:“继续说。”
“今日太子及冠,文武百官争相朝贺,命妇小姐们入宫的不下百人。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这座皇城。这正是皇上扬我南朝国威的好机会。作为太子和皇族,最应该的就是配合皇上,对外展示出皇室昌盛,国泰民安之象。”
“如果在这个时候,公主引出谋杀命案,这不是大张旗鼓的告诉各地郡王藩王,皇室内乱吗?不仅容易引起蠢蠢欲动的野心,还伤及了皇室的威严。皇上在天下人面前丢了颜面,怎会不雷霆大怒?先不说郑贵妃会不会被重判,但皇后娘娘作为后宫之主,公主作为首告,说不定反而会被皇上迁怒,判个管理不善的罪名。而太子在及冠日毒蛇现身于宫廷,将被视为不祥之兆,极有可能被别有用心之徒拿来大做文章。”
“作为太子,首要的是维护皇家尊严,得皇上信任而不是引来皇上的怒火。如此看来,李大人还认为郑贵妃的问罪,对太子有利吗?”
霍南君深入浅出的道来。
李意思索片刻:“所以,你就决意阻止?”
霍南君道:“郑贵妃不过皇上的宠妃,她无根无基,若真想对付她,有的是机会。但今日时间、场合都不对!在这里我们都不是受益者,只会两败俱伤。只有等今日安安稳稳的过去了,才是最妥善的结局。”
这是霍南君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也是预防着二皇子将她透露出去后,对姑母的解释。
她不会把侥幸,压在别人的决定上。
霍南君的话入情入理,李意沉思着。但他的直觉是,这番解释应该不是唯一的原因。但他却又无法确定,始终有一颗怀疑的种子深埋在心底。
李意隔了半晌,道:“原来县君为太子想得如此周全。”
“我只想相安无事的将此事掩过去。就算是皇后知道了,我也会这么做。这下,李大人还有问题吗?”
李意道:“县君睿智过人。这番话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真没有了?”霍南君再问一遍。
李意似乎对此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执着:“县君还有问题?”
“那好。”霍南君此刻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来:“那现在该轮到你说了。”
“哦?县君想要我说什么?”
霍南君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语气:“说说你的‘别有用心’。”
李意压低眉眼。
霍南君夹着字条:“你以这张不清不楚的纸条引我入局的目的是什么?在这字条上只能看出‘公主藏蛇’一事,而郑贵妃倒没有提及半句。若是我没有察觉到公主的真实目的,是否会气急败坏的去与公主理论?
“你这到底算是提醒我呢,还是在借我的手挑拨我与公主?比起我的空口无凭,李大人这字条可算是货真价实的告发信了。再加上你一路尾随我而来,皇后娘娘会作何感想?”
李意微微一怔。她这在借题发挥。同样一张字条,只要经过一点渲染,就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这是政客间时常玩弄的文字把戏。
好聪明的女子,时时刻刻都在控制着与人谈判的节奏。她此刻很明显的是在反客为主。
李意竟然觉得有趣,但却没有丝毫动摇,他微微眯眼:“这算是威胁吗?”
霍南君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因为任何人拿到白字纸黑字,都可能上交给皇后娘娘。所以……”
李意注视着她,看着这个难以揣摩的女子。等待着她可能说出的条件来。就像政客间交换利益一样。
霍南君将纸张按照先前的折痕,折合上。她修长的指尖,就像在对待一张珍贵的金帛。
然后她微微勾唇,深幽的笑意被释放出来。
“嘶啦……”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