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的暮光自窗口泻下,头戴棕色针织睡帽的外公此时正安详地躺在摇椅中休憩。
少年轻轻踩着木质地板走过去,留心脚下不发出一点儿声响,生怕惊醒了熟睡的老人。
随着越来越接近早已停止晃动的摇椅,外公的容貌也越来越清晰。睡帽下钻出的苍白发丝末端微微有些泛黄,证明着它们本来的色彩。落日的阳光给白发和棕帽镀上一层温暖的暗红,配合着脸上柔和的皱纹,勾勒出一张慈祥和蔼的面庞。
“当你母亲科菈她选择要跟你父亲、那个外来者结婚的时候,是我这一生除了老伴的离去以外最为痛苦的时刻。”
卡尔德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才发现康斯外公不知何时早已醒来。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淡蓝色的眼睛,他一瞬间感觉仿佛正被自己记忆中的母亲审视。
“但当你母亲生下你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老人。”
“外公……”
尽管自从重返村子以后就听到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感慨,但少年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淡然对待微笑着看向自己、并发自内心地说出这句话的外公。
“对不起,我刚才又吵醒你了吗?”
“没有,孩子,年老的人向来不需要太多睡眠。”
康斯外公支撑双臂坐直身体,缓慢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吃力,但卡尔德雷很清楚,如果这时自己出手帮忙的话,必然会被外公挥手推辞掉。
自从少年返乡以来对方就一直如此,艾芳则解释说这是因为康斯爷爷的不服老。
“不过我的耳朵却还年轻得很,你进来以后的脚步声我听得一清二楚。”
“唔,果然又被发现了,明明我自己都几乎听不到声响。”
“呵呵呵,每个老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年龄越大,秘密就藏得越多。”
外公眨眨眼睛,看起来并不打算把这个小小的比试中暗藏的秘密说出口。
“神秘感是一个传说的基础,你的父亲、博格他过去不是也经常这么说吗?虽然我觉得他只是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大陆所谓的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每当提起少年的父亲,外公就经常会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不过少年很清楚,这只不过是面前这位老人又一个小小的娱乐而已。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可能就会被子女逝去的悲痛冲垮。
不过如今已经去过大陆的卡尔德雷可以向对方证明,过去父亲经常作为故事讲给村子里孩子们听的那一个个传说,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有留存至今的证据或遗物,摆在圣域中心克洛姆城的圣者大教堂之中。
虽然,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未亲眼见识过那一件件印证传奇的物品。
而且就算见过它们,此刻也不能说出口。因为在利弥尔的这段时间,卡尔德雷离村的这四年间并没有前往大陆,而是在魔神第四障壁附近的村落间徘徊着。
“或许,那些传说曾经真的发生过,只不过我们无法得知真相而已。”
少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想要为父亲辩护,亦或是大陆的经历改变了他的想法。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反悔了,毕竟无论真相如何,这个时候没必要和外公较真。
“不,其实我也不清楚。”
“或许你也很清楚,孩子。”
康斯外公的话让卡尔德雷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过后半句话又让他放松下来。
“毕竟那是你父亲经常提起的故事,也是你曾经最喜爱的故事,这个村子里或许没有谁能比你更清楚了。”
“外公……”
“不说这些事儿了,卡尔。”
老人向下放了放盖着双腿的毛毯,表情有些不耐。
“送走大祭司怀斯大人以后我也没什么事可做,天天窝在这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或许把自己的脑袋都捂得发霉了吧。”
“外公你身体虚弱,需要多穿一些衣服预防情况恶化。”
卡尔德雷解释道。
“村医科克特叔叔就是这么说的。”
“你是听艾芳传的话吧,那个跟在大祭司队伍里的村医只会这么说,我真怀疑他究竟会不会看病。”
康斯外公摆摆手,接着又把露出的右手缩了回去。
“唉,可惜老杜立克不再来我们这些偏远的地方了,不然我也不用遭这种罪。”
“杜立克爷爷年事已高,早在我还没离开村子的时候就已经不来了,外公。”
少年下意识地提醒面前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健忘的老人,却在说完后才意识到不妙。
本来他长时间的离村就已经让外公格外担心,因此少年本打算不再主动提起这件事,却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就犯了错。
“我外孙说得没错,瞧我这记性,怎么这么健忘呢。”
正犹豫着要如何糊弄过去的卡尔德雷因为老人说的话而微微一愣,接着他才意识到对方的用意,因此急忙跟着附和一句。
“外公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我也偶尔会忘记自己的鞋子放在了哪里,最近早上起床的时候经常会找不到它们。”
(虽然基本上都是特妮她乱丢的结果。)
“是吗?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不过我倒是能记得自己作为一名魔神仆从,曾发过‘除非因为意外和远婚,不然永远不会长时间离开这片土地’的誓言。”
空气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格外寂静,不过只持续了一次心跳的时间,外公又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卡尔,你找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