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的一股酸水直往喉咙里涌,王得贵几乎要吐出来。年轻时的他,也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可那时怎么会有这种威力的炮,哪会有如此让人恐惧的惨景,他现在两腿都是软的,跌坐在地上站不起身来,口中高呼着:“王福,王福,你在哪?你在哪呀?”
“老爷,管家……管家……从早上……就已经……就已经没有……看到人了。”
躲在柱子边上的一个壮丁回答着王得贵。
他认得这个壮丁,先前还拿着枪在门口站哨,可是现在他已经跑到内院的柱子边上,至于枪,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了,双眼中尽是恐惧,回答王得贵话的时候都还在瑟瑟发抖。
就是这十一门口径并不大的火炮,给佛子岭造成了难以想象的重创。小小的一个镇子,在挨了数十上百炮弹的轰击后,已经是伤痕累累,沿街的木制房子早已燃起熊熊大火。先前不愿意逃命的百姓们,此刻终于感觉到了什么是天塌下来了,求生的**让哭天喊地的往镇外跑去,可是在炮弹面前,人是多么的渺小,人是多么的脆弱,几乎每一颗落下的炸弹都能带走几条性命,或者是摧毁一栋房屋。
身为最大户的王家大宅,落下的炮弹自然不在少数;还有民团的营房,更是遭到了凶猛的轰击。原本还指望着民团能护送着自己和家人逃出去,可是就连胡海龙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把大几百号人的民团集结起来。除了几个心腹军官,大部分的民团壮丁连枪都扔了,四散着逃命,然后在胡海龙的注目中,这些四散的逃兵们被一颗炮弹结束他们的性命。
胡海龙唏嘘不已,他教过这些壮丁们防炮,教过他们在紧急情况下如何应对,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后,这些壮丁们把他所教的全都扔到了爪哇国外。
他亲自抓起一挺捷克式,带着剩下的几十个人往王家大宅奔去,那里还有着自己的结拜兄弟在,他要去救他。胡海龙同样没有忘记,自己的家里,还有着和自己相濡以沫数十载的夫人。
可是,他失望了,路过家门的时候,他还未进去,就看到了夫人倒在大门前的一摊血泊中,大门这有明显的爆炸痕迹,肯定是一颗没长眼的炮弹落在了这,而自己的夫人,肯定是从自己一出大门口,便守在这等着自己回来,哪怕是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哪怕到处都能看见炮弹撕碎的人,可是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害怕,毅然的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归来接她。
“夫人……”
刚毅如胡海龙这般的汉子,都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一把抱起了浑身是血的夫人,口中悲天悯地的呼喊着。
“团副,咱们赶快逃吧,鬼子打完炮就会马上进攻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陪在他身边的一个营长说道,这人在杨树铺被周善军捏住过手腕,不算是一个特别能忍的人,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和另外一个营长并没有弃胡海龙而去,而是选择跟在胡海龙身边。
“去司令那里,救司令。”
胡海龙强压着心中的悲伤,抱着夫人的尸身就往王家大宅奔去。
两个营长对视一眼后,捡起了胡海龙放在地上的捷克式,跟随在他身后奔去。
王得贵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宅子里落下一颗颗的炮弹,原本让他引以为豪的一片宅子,倾刻之间就变成了断垣残壁,家里的下人们早就失去了控制,被炸塌的书房里的贵重物品,引来了他们的疯抢,家里的几个夫人也都收拾出大包小包的挽在自己身上,不要命的往外奔着,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个家的主人还瘫坐在地上。
王得贵心中的凄凉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当他看到这些拿走自己财宝的人被一发发炮弹炸飞,珠宝首饰,奇珍异宝落得满地都是时,心里却没有了心疼,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快感。
“跑呀,跑呀,都跑呀,拿我的东西跑就会是这样的结局。”王得贵忽然间像癫狂了一般,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着,和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形成了天壤之别。
“大哥,大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王得贵的耳中。
对呀,自己怎么会把这个拜把兄弟给忘了。王得贵在遭遇巨变时,第一个想到的是王福,这些年他早已经习惯了听从这个自己捡来的管家的主意,可是,人家昨儿个就失去了踪影,他现在怀疑,是不是这个王福背地里到鬼子那捅了自己一刀,佛子岭和王家才会遭今日之横祸。然后想到的是自己的子女,包括那个不肖的第三子王有财,虽然对他有些痛恨,可是却没有非常责怪他的意思,最让他放不下的是小女儿,好在她先一步就已经被那个不受自己待见的女婿给接走,现在他特别的后悔,悔先前没有听从女婿的话,选择避开鬼子的锋芒,如果这样做了,佛子岭哪会有今日这副惨状。后来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些个夫人们,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被他傻眼的是,到了生死关头,这几个夫人没一个关心自己,反而是抱着钱财首饰去逃命,别说问自己,就连看都没有一个人看一下。
这些个自己看重的人,没有一个人管顾自己,反倒是早就被自己冷淡和遗忘的兄弟,在炮火纷飞,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来救,王得贵心里内疚惭愧的不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大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