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灵肃做了个梦。
金家大夫人并没有死,她也并未离开金家大宅,那些原本葬身火海的人们都还活着,金圣道威风凛凛的坐在正堂上,指挥丫鬟将她五花大绑。
“你是个贼,偷了金家的宝物,还害死了你的爹娘。”
他古怪的笑着,冷冷道。
金夫人坐在一旁,惨白的脸上也带着笑,舌头伸得老长,仿佛还吊在房梁上,那些面目模糊的金家人环绕四周,大家全都在笑,可没有半点愉快的感觉,只弥漫着浓浓的恶意,叫人汗毛倒竖。
韩灵肃被死死压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有些喘不上气,还是勉力回嘴道:
“我没有错…他们不是我害死的,是四宗十三派的人,你们也不是我害死的,是你们自己…!”
“俗世狗、泥泞猪、丧门星、满身晦气的烂皮囊。”
人群里传来清晰的嘲笑声,大家笑得更加开心了:“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妄想修仙飞升?!你本就是杀千刀的种,从出生便背负罪孽,就该一辈子当牛做马,想尽办法为自己赎罪,却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实在叫人作呕!…”
“你没有照过镜子吗?”
金玲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场众人里,只有她还活着,所以显得更加熠熠生辉、光芒万丈,原本就标致聪慧的面孔,此刻愈发讨人喜欢,愈发衬托出她的丑陋与阴暗:
“可怜…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慢慢老去,死掉,然后慢慢腐烂吧,别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她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怜悯,韩灵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肩上却似有千斤重担,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如梗着石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这样默默跪着、听着,那些来自阴间的污言秽语,还有从前听过千遍万遍,对她如同千刀万剐般的咒骂…
猛然惊醒的时候,她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
“这么用功,恐怕会累坏身体的。”
傍山居有间舒适又典雅的书房,位于小楼悬空于崖上一角,从敞开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满天星空下绵延无际的森林。陆子充就坐在窗边,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挑了挑灯芯,面带笑容看着她:
“虽然有师父的结界在,楼内四季如春,可你毕竟是凡人,睡在这会着凉的,赶紧回房歇息吧。”
小男孩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可韩灵肃却捕捉到丝丝异样,就如同下午窗口一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从书桌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说实话了。”
“什么?”
陆子充顿了下,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到她脸上。
“其实你跟大叔他们不一样,并不欢迎我,不是吗?”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显得有些吃惊,黑溜溜的大眼睛瞪圆了,像女孩子一样可爱。
“虽然大叔叫我唤你师兄,可我应该比你大吧,小少爷。而且和你不一样,我从生下来就得看人脸色过活,所以不论喜怒哀乐,只要你心中动念,我都能看得出来。”
“是吗?倘若是真的,你要去师父那里告状吗?说我讨厌你,想要赶你走?”他依旧微笑着。
“我不会告状。”
韩灵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想要我走,也没那么容易,你试试看好了。”
陆子充合上书本,站起身来,虽然他还是个小孩子,但出身世家的气质已展露无遗。他慢慢收了笑容,冷冷道:“师父和大师兄,是我出生至今得到的唯一美好事物,即便是死,我也会好好守护他们。”
“我对他们没有恶意…”
“你这种肉眼凡胎的俗世狗,又知道些什么呢?”
画风一变,他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可怕:“洛水陆家擅长七政四余星命之术,我从三岁便开始修习,虽尚不能通今世来生,但观你的星宿已是绰绰有余。”
“所以呢?”
“你乃巳年生人,见辰为寡宿,再加上荧惑入命宫,天生便是孤煞之命,与你亲近之人,势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刚出生,你就克死了爹娘,不久前,又让养育你长大的东白原金家遭遇横祸;甚至在初识两天之内,就让我们不得不离开雾庄,避祸此地…这一桩桩一件件,还不足以佐证吗?”
男孩紧紧攥着书卷,脸色苍白:
“迟早,你也会将灾祸带给我们,带给若耶派的!所以在此之前,你必须要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韩灵肃静静听着,直到他全部说完,站在那微微喘气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
“不愧是洛水陆家的嫡孙,小小年纪本领不错,口才也不差啊…”
“你想嘲笑我吗?”
陆子充沉下脸,完全没有平日那副怯懦又温顺的样子,更像只发怒的小猫,鬃毛倒竖。
女孩摇了摇头:“别误会。我没有攻击你的意思,因为即使更难听的话,我也早就听腻了。只有一句话想问你,白天时,你说过俗人飞升的七甲仙,那个是真的吗?”
“当然了!我看过的书,全都记在脑袋里,一个字都不差!”子充高傲的抬起下巴。
“那就好。虽然你是虚情假意,但大叔和铁牛师兄,是真的会帮助我得道修仙的。”
看着男孩错愕的表情,韩灵肃慢吞吞往书房门口走去:“刚才就说过,我跟你这种小少爷不一样。对我而言,修仙不是祖业,更不是闲暇时的游戏,而是能够让我活的像个人、像个人一样被对待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