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城,来到军巡院已是晚上戌时许。撄宁亲手将龚厚交给崔渊之前,还不忘悄声告诉龚厚,“是我把程大关在狱中一事,特意告诉了太子。”
只这一句,并不多言。在看到龚厚吃惊的目光之后,她别有意味地笑了。
龚厚知道有人要杀他,但他也许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要杀他。撄宁如此提醒他一句,回头到了军巡院,他也该掂量掂量该怎么面对崔渊的审讯了。
当着他的面儿,撄宁还有意对崔渊道:“崔大人,您可要加强大牢的守卫。此外,他的饮食,还有那个程大的饮食,都要格外注意了。”
“我知道。”崔渊笑了笑,不妨告诉她,“说起来,昨天晚上就有人在程大的饭菜里下毒!程大运道好,偏偏闹肚子没吃,结果老鼠吃了,不消多时口吐白沫就死了。”
“真是防不胜防啊。”撄宁更是有意瞧了龚厚一眼,劝他好自为之。“你奉那人为主,那人却视你如蝼蚁,可悲可叹。听我一句劝,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戳。你老实交代,不会给那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对你却大有裨益。”
说罢她便与崔渊做辞,很快离开了。
走出军巡院的大门,她却看到了李为止。
他一身锦衣,腰持佩剑,神情严峻,就那样长身而立,正面着撄宁站在那里。此时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撄宁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腾起了好一片肃杀之气。
昨天下午她没去北郊找他习水,依着他的性情,定是要找她算账的。可是,也不必端出如此煞有介事的样子吧?
撄宁心生忐忑,只觉走向他的脚步,千斤重。
她真有点怕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怕他,尤其是这种时候。
“李司教……”她低垂着眼眸,不敢看他,声若虫鸣,“我知道错了……实在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入了中垒营,你就以为自己能够上天入地了?别忘了,你还是我长信司徒。”李为止的声音,冷冽得让人脊梁背阵阵发凉。
“李司教……”撄宁支吾道,“我并非不愿虚心向学……这一回,着实是有要紧事要办……”
“无论什么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李为止冷声打断她。
撄宁听着有些莫名,同时也觉得他瞧不起自己,不免有些气恼。
她终于抬眸,理直气壮地看他,分辩道:“我既身为中垒营校尉,自有我的职责!不就是没有去习水吗?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李司教您为何要这样苛责我,贬低我?”
李为止不禁皱眉,“你还不知错?”
“我有何过错?”撄宁反问道,“抓捕嫌犯,有什么错?”
李为止蹙眉看着她,一时竟是哑口无言。
她有什么错?她的错就在于做那样危险之事,也不事先告诉他一声!
可她为何要告诉他?他只是她的司教,她并没有向他汇报一切事宜的义务。
他终于敛了怒视她的目光,反身离去。
看他就这样离去,撄宁自是受不了的。她忙追上前去拦了他,伏低做小道:“是我错了我错了!您就别与我一般见识了。明天,明天午后我去北郊习水,我一定好好跟您学……咦?”
她陡然看到他月白色的锦衣上,接近腰腹的地方有几滴殷红,再仔细打量他身上其他地方,更是看到了类似的痕迹。
“血?”她不禁揪着他仔细地瞧了瞧,“您跟人打架了?受伤没有?”
看她关心自己的样子,李为止的身体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几乎让他抑制不住自己深藏于心的某种情愫。
但他还是忍住了。不过,他虽拂开她揪着自己的手,话语却柔软了许多。他淡淡地告诉她,“帮你处理那些不速之客,身上难免溅到血渍。”
撄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豁然开朗道:“怪不得!我还说他们怎么一直没跟上来呢!原来是李司教您……您怎么也跟到邕州去了吗?”
“碰巧遇上,便一路尾随了那帮人。”李为止并不多做解释,很快转了话头,问:“是不是抓到了龚家老爷,事情就能有大的突破?”
“当然!”撄宁不无得意道,“否则,那人也不会杀人灭口。”
“那人?”李为止疑惑地看她。
“我现在告诉您的话,算是泄露案情吧?”撄宁狡黠是笑,打算卖个关子。
李为止遂没有多问,只迈开步子,悠闲地往前走,撄宁不疾不徐跟着。一个回仪鸾司,一个回五兵中垒营,倒是同一段路。
天上月朗星稀,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显出周围的空气,有些静谧。
一刹沉默之后,李为止突然问撄宁,“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摆脱公主对你的控制,而后嫁人生子,过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
嫁人生子?撄宁不由得脸颊生红。“好端端地,问我婚姻大事做甚?”
“你对你的将来,总该有个打算。”李为止侧眸看她一眼,接着道,“你总不能以男儿的身份,活一辈子。”
“什么时候能号令一方,我便什么时候以女儿身示人。”撄宁说着,眼底暗藏了几许深沉。
“你要号令一方做甚?”李为止无意问一句。
“号令一方,称雄称霸!”撄宁噙着笑,话语里不无玩笑。
李为止也就当个笑话听了,并不往心里去。他只是想试探试探她的心意罢了!或许是他不善言辞,结果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