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洛馨儿显得乖巧至极,总是跟在林修然身后半步左右,低首敛眉,双手搅在裙摆内,不敢抬头,不敢大步。
林修然看着她那模样,心知她要装乖巧安分媳妇,自然不好拆穿,于是也就默不作声,迁就着她。
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
两人绕过几个回廊,来至大厅。
大厅里,凡是在林家有些身份的,都来了。
林大老爷和林夫人坐在主位上,两旁自有几个醒目的丫鬟伺候着,其他人分列两旁,身份高的那七个人,便在下边坐着,那些身份相对低些的,就只是站着。
不大的厅里堪堪挤了二十余人,却不吵不闹,鸦雀无声。
众人眼神游离,仿佛神游物外,但在洛馨儿走进大厅的那一刻起,却又都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放在她的身上,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个动作。
那是一种觊觎与不屑并有的神情,贪婪写在他们脸上,明眼人一看便能看清,但却都不能说破。
那些人眼中的贪婪,不是贪婪什么她洛馨儿的美色,而是她身为林修然妻子将来可能掌握的林府巍巍家业。
这厅内的二十余人都明白,一个白痴是不可能继承林家家业的,最多只能是一个傀儡,将来实际掌控宁塘林家的,必是另外一人。
如今,这些人看到林威远力排众议为林修然娶了这么一位妻子,心中多少有些猜忌。那傻子多了个老婆,他们就多了一分变数。要是今后洛馨儿为林修然剩下个正常的儿子,林威远又再多活二十几年,撑到他那孙子成人,那这林家的家业,便就再没他们份了。
林修然看着厅上的众生相,就想起了一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这些人,就会窝里斗,就会勾心斗角。成天干些有的没的蠢事,这世上的许多家族、门派,乃至王朝,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死于此道。
所以林修然并不想看他们表演,他进了大厅,找到了他的位置坐下,就不说话了。
而洛馨儿,刚跨过门槛进了大厅,便有厅里的一个老嬷嬷为她操持,那老嬷嬷牵着她来到林威远和林夫人的跟前,洛馨儿在那老嬷嬷的示意下,慢慢跪下,然后,便接过她递过来的盖碗,为两位长辈敬茶。
敬茶的礼数、礼仪方面,自然不用洛馨儿担心,有那位老嬷嬷在操持着,出不了什么意外。洛馨儿按着那老嬷嬷的吩咐,按部就班地做了,跪地、奉茶、收长辈的礼物、接回盖碗,没出什么错,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林夫人坐在主位上,和蔼可亲地笑着,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洛馨儿的幻觉。
那在厅内的二十余人,此刻脸上的表情,也都已恢复了正常,或是庄严,或是微笑,或是点头捻须,通通变作了他们平常最习惯做的模样,丝毫没有方才那贪婪之像。仿佛他们,也都沉浸在了府内刚娶亲的喜悦之中。
主位上的林威远,也许是把厅内的狼烟风沙看在了眼里却并不明说,也许是人老了糊涂了没有看破,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他只是看着洛馨儿笑,只是满意地点着头。
就像一个对媳妇儿满意至极的公公一样。
林修然的这门婚事,包括林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反对的。林夫人有自己的人选,林威远手底下的那七个德高望重的主事人,也都有自己的人选。选了谁,都不好。
于是,林威远谁都没选,为林修然娶了洛馨儿,跌碎了所有人的眼镜。
“大约十几年前,在上京,我原是见过你父亲的。”
林威远喝过了洛馨儿的媳妇儿茶,有些高兴,于是多说了几句,“那时你尚在襁褓,我这儿子也才不过四五岁,不想,一晃眼,十几年便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啊,我老了,你父亲也去世了!世事变幻如此,真是令人唏嘘。”
洛馨儿那时尚在襁褓,听到林威远说起自己与她父亲是旧识,自然是没什么印象。但她也不插嘴,只是认真地点头,当个尽职的倾听者。
洛馨儿的父亲洛归山,原本是一个苦命的放牛娃。
十二岁前,他一直在宁塘县内的某个偏僻小村子里替一户人家放牛。每日所做之事,不过看牛、睡觉,周而复始,与全天下所有的放牛娃一样,甚至说还要更懒些。
但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惫懒的少年郎,会在十五年后的青云榜上,一举夺魁,成为全天下最有可能进入先天境界的杰出人物。
大道三千,修行亦如此,这个世界,修行并非只有打坐修炼内力或者打熬身体这一途,读书人养浩然正气,也可以以理入先天,到时候,虽未习得刀枪棍棒,但大道在心,自然无师自通,运用自如,甚至,在对招式的理解和感悟上,会隐隐在那些以武入先天的人之上。
至正七年,武朝千万人瞩目的科举考试中,洛归山意气风发,睿思雅正,文章掷笔即成。
停笔时,风雷涌动,白日里紫雷怒电突兀而降,洛归山金光盈体,头顶一道紫光,直冲云霄,与那雷电交相呼应。
此乃异象。
文章能勾动天地异象者,必是能以理入先天的惊才绝艳之辈。
于是,不过数日,洛归山便从一个“十年寒窗无人问”的无名书生,变成了天下闻名的大才子、大学士。
所有人都认为,不出十年,洛归山定能像朱纲、程常两位学士那样,以理入先天,成为当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