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性格相符,翟化住处的百户衙门就在校场左近,同样也是一派刚硬精简的行伍气象。他两个十来岁的儿子翟树功、翟树勋每日随营操练,和下面的弟兄们一样排班值守。
坐在衙门大堂石砌的阶上大案后,陆准左右看看,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不管怎么说,翟化也是他最看重的部下,比起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天就知道捞钱的家伙,总归还是要好很多的。
“化海。”
陆准叫了一声,按刀站在他椅子侧后的邵化海上前一步,“三爷,您吩咐。”
“把人都叫到这儿来吧。”陆准说着,指了指大堂外,“到外面去。”
“是。”邵化海答应一声,待陆准站起身来朝外走,他便冲翟化勾勾手,两人搬了阶上的椅子抬到门外的房檐下。
大堂外视野更为开阔,邵化海带人喝令下,翟化手下总旗、小旗到正丁、余丁、补丁迅速在空地上列队。陆准扫了一圈,很轻易地就看到了和兵丁们站在一起的翟树功、翟树勋两人。
邵化海回到陆准身侧,轻声禀报,“三爷,人到齐了。”
陆准轻轻摆手,邵化海退后两步,站到一旁。
“翟化。”陆准叫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卑职失职。”翟化低头道。
陆准抬头看他,挑眉道:“这就完了?”
翟化低着头,不吭声了。
陆准等了半晌,突然笑了,他把头仰起来,身子靠向椅背,摇头道:“翟化,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跟我告你的状吗?我要是今天借着这个由头把你拿下了,消息不出半刻钟就能传遍两个千户所,普天同庆!你这人缘,差到没朋友啊!”
翟化依旧低着头,但心中不以为然。他当然知道自己人缘不好,但是他一直觉得实力才是第一位的,只要练好了兵,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没有谁能够挑出他的毛病来。直到现在,他依旧这样认为。这是他在陆准面前骄傲的资本,也是他和那些酒囊饭袋最不一样的地方。
“你不服气?”陆准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他,笑道:“你信不信,我现在说把你拿下,除了你那两个儿子之外,整个校场没有人会给你说话。你信不信?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陆准说着,眼神瞥向了下面。
翟化抬起头来看看陆准,又随着陆准将目光转向了下面。显然,他不相信。
过了一会儿,陆准撑着扶手站起来,背着手缓步走到台阶边缘。向下面看了半晌,开口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你们应该在哪儿?嗯?你们……现在应该在校场训练,应该出现在各处岗哨上,唯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陆准的话没头没尾,下面的人完全没有听懂。但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站着,目光聚在陆准的身上,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左顾右盼。
“你们不在校场训练,不在岗哨巡逻,都聚在这里,一个个傻子似的看着老子。老子掏腰包让你们吃好的、喝好的,让你们老婆孩子有房子住、有衣服穿。就为了让你们傻站在这儿,把左千户所的门户拱手让给别人吗?”陆准的语气严厉起来,鹰目扫过之处,不觉间一群人低下头。陆准犀利的目光维持了短短的几瞬,便悄然柔和下来,“当然,这不怪你们,你们是什么?当兵吃粮,服从上官的命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今天的事情,都怪他一个人,与你们无关!”
翟化当然知道今天错在哪里。
听到邵化海派人传来指令,说陆准要检查训练情况。他就把所有的人都集结了起来,直到现在,他的百户所内所有的岗哨都是空的。如果此时有贼人来,那这无异于是门户洞开。
孝陵卫把守皇陵外围,一棵树、一抔土,都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乱动的。陵山上砍一棵树,就能要了一家人的命,那叫破坏皇家风水。试想,普通人尚且不准人家擅动自己的祖坟,更遑论皇室?戍守不力,是很重的罪行。
“按理来说,如此失职,他这个百户不合适再做下去了。”陆准往下走了两步,继续说道,“说说看吧,你们觉得,谁来接这个百户合适啊?”
翟化不敢相信的目光中,下面众人开始小心的窃窃私语。目光盘桓在他手下的两个总旗身上,显然已经在考虑陆准问出的问题了。
陆准转回头来看他,目光中一副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的样子。
翟化皱了皱眉头,眼神之中竟夹杂了一丝不知所措。
陆准笑了下,转开目光,向下面的人走去。
“翟大人……”邵化海低声叫了声,冲陆准的背影努了努嘴,“快,快啊……”
翟化迷茫的看着他,没有读懂他的意思。
邵化海急得就要跺脚,见陆准已经走下了台阶,应该听不清他的话,这才稍大了胆子,朝他那边挪了几步,低声道:“你还真想被三爷就这么拿下了?脑子呢?认个错,认个错就过去了!”
“大人!”翟化反应过来,急急地叫出声。
“嗯?”陆准回过头,“什么?”
“卑职知错了!”翟化几乎是喊出前一句话,可紧接着,声音变突然关小,“大……大人给……给卑职个机会吧。”
他脸色涨红,低下头,额头上汗水直淌。
让他认错,简单。
让他服软,那真是要命了。
陆准转回身,往回走了几步,调笑般的问道:“你说什么?”
翟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挺挺的跪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