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过半,左千户所衙门大堂。
张应奎坐在堂下侧放的椅子上,喝着茶,想着心事。
周遭低声窃语多了就自然显得杂乱,一片嘀嘀咕咕的声音。
“这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啊?”有人如是抱怨。
这屋里除了张应奎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座位,既定的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之久,大伙儿也都站累了,因此难免有抱怨之声。
“噤声!”有人悄悄提醒道,“大人兴许被什么事绊住了,就算晚来一会儿,那也是应当的嘛!”
如果是陆准晚到,拿当然没人敢有意见,别说站半个时辰,让他们站一天之后自行解散,也没人会明着抱怨。但有明白人小声道:“大人不会来的!今天召集大伙儿来这儿的是俞家那位!这会儿不来,兴许又跟大人耍脾气呢!”说罢还感慨道,“唉,真是好命啊!等闲要是换个人,坟头草怕是都没过脚踝了。”
周边一阵附和的唏嘘声,俞家那位?若不是有个正得宠的弟弟在,恐怕众人连提都懒得提他一下。背地里,他还不配被大伙儿称一声大人。
又是一刻钟过去,俞恒年姗姗来迟,不过终归是来了。在他身后,孙占一带着两名陆宅的亲兵紧紧跟着。
众人互相交换个眼神,目送俞恒年坐在主位。张应奎率先站起身来,按规矩惠以尊重,躬身行礼,口称俞大人。下面一众百户、总旗等等也跟着行礼。
俞恒年端坐在位子上,面色很难看,即便是张应奎对他行礼,他也没有要答礼的意思。
下面人看得真切,都不禁在暗暗皱眉。
往日俞恒年准时到也就罢了,但今天他是迟到,而且迟到了足足半个时辰还多!就凭他自己的行为如此狂妄,张应奎论品级与他相同,职级也只是稍差,就算不给他行礼也完全无所谓。
张应奎真正尊重的是陆准,或者说,是代表了陆准的孙占一等三人,与俞恒年没有半点儿的关系。今天若没有陆准的亲兵跟在身后,俞恒年势必下不来台!
张应奎行过礼,见俞恒年不理会,便自顾自的坐了回去。其余人等各安其位,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等着俞恒年出招。
俞恒年在上面坐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不情不愿的开口道:“孝陵卫为留都亲军卫,戍守皇陵,责任重大。因此,自即日起,我左千户所要严抓操训及各处岗哨,每月考核一次,结果列榜,传示全所。排名为首者,赏!排名最末者,罚!”
俞恒年话音刚落,张应奎一个眼色,伤势刚愈的潘文达站出来问道:“敢问俞大人,怎么个赏法?又是怎么个罚法?”
俞恒年哼了一声道:“一个月位居榜首,该百户所百户加赏一月俸禄,连续三月位居榜首,额外赏一年俸禄。至于罚……轻则杖责,重则革职!”
众人相互对视,眉目传音,大概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张应奎闭目养神,心中却也在动。
他听说了俞恒庆提请的事情,但是不太全面,只是听说了个一鳞片爪而已。现在这个整顿或许就是先声!那么这到底是俞恒年兄弟的意思,陆准只是助推一下。还是干脆这就是陆准自己的意思呢?
左千户所原本就抓操练,不曾懈怠。现如今,恐怕要抓的比以前更加严格了,从前有些时候,即便知道有人把重心放在做生意上,但只要陆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从未计较过。但看现在,八成是要计较计较的了。
正在所有人都忙着互相探底的时候,袁守清突然站了出来。他是陆准的铁杆,以前听俞汝用的,那是陆准授意,现在他是维持中立,不偏不袒,也是陆准授意。此时站出来,就不能不让张应奎侧目了。
“俞大人,卑职请问,这考核由谁来考核?巡视由谁来巡视?最终的排榜以及赏罚又由谁来拍板决策?”
俞恒年看他一眼,真是不太想理他。
他上任之初,往日俞汝用一系的人中最先中立的就是这小子,让他失尽了面子。
但人家毕竟是百户,俞恒年还是想做好事情的,因此虽然语气不善,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话,“考核、巡视按照惯例,自然是由我左千户所的镇抚司负责,至于最终拍板决策,自然是我亲自来。袁百户还有什么疑问吗?”
袁守清嗤笑一声,“那就是说,考核、巡视由潘百户来做,再由您最后首肯一下喽?这种安排,卑职实在是难以想象有多公正啊!”
袁守清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俞恒年被他激怒,拍案而起。
“袁守清!你什么意思?”俞恒年喝道。
袁守清斜眼看他,“意思就是大人听出来的意思喽!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混账!”俞恒年骂道,“你就是这么跟上官说话的吗?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来人!给我把这个不尊上官的混账拉出去打!”
袁守清很是轻蔑的一笑,都懒得看俞恒年一眼。
堂上的兵丁没有一个动手,全都木头桩子似的,假作没有听见。
“你们都聋了吗?”俞恒年被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本就心情不好,又被袁守清一番挤兑,自然暴怒起来,见没人理他,他干脆从案后转下来,快步下了台阶,一把夺过一名兵丁手中的军棍,对着袁守清劈头就打。
袁守清一时间懵了,才被他打中一下。反应过来,哪还轮得到俞恒年耀武扬威?军棍几乎是转眼间易手,袁守清把军棍狠狠掷在地上,忍不住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