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能够明显的觉察到陆准对他的态度变了,从本来的亲近,变成了冷言冷语,动辄就不肯相见。棉衣已经运到了,但因为没有陆准的吩咐,迟迟不能完成交割,让他也十分的无奈。人家不给,他总不能硬抢吧?
他倒是希望可以故技重施,在陆准的营帐外面傻愣愣的站着,等着人家心软召见。却没想到,陆准愿意搭理他的时候,当然不忍心让他在寒风中站着,但陆准不愿意搭理他的时候,那他就算是把两条腿站废了,也照样不搭理他。反正你戚继光胆子再大,也到底不是个浑人,钦差象征着皇权,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无视其威仪的。不见你,你还敢硬闯不成啊?
这种突然的变化,起初戚继光还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花了很多冤枉银子,多番打听之下,才含含糊糊的大概知道了,陆准是为他通风报信的事情生气了。看着运到的棉衣,戚继光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奈、无能,除了弹压部属,严防违纪哄抢之外,他竟然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的兵将冻得手脚发木、脸色铁青。
深夜,军帐内。
李如樟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进来,轻手轻脚放在陆准手边的小桌上,禀报道:“爷,这是戚将军吩咐给您送的姜茶。”
陆准听罢,诧异道,“他给我送这个干什么?我这帐中暖和的都能穿单衣了,不需要这玩意儿吧?”
李如樟回答说:“小的猜想,大概是戚将军在暗示您。您的帐中固然温暖,可蓟镇的将士们……还没穿上棉衣呢!”
“你是来当说客的?”陆准挑了挑眉毛,目光玩味的看着李如樟。
李如樟连忙低下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爷,小的说句话,您别恼啊。小的就是觉得……那戚继光固然不识抬举,可他手下的兵将到底是无辜的啊!听说白日里又冻病了好几个,这么下去……”
“怎么?你心软了?”陆准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樟啊,你日后也是要和你父兄一样,去领兵,去做大将军,去为大明戍边守业,开疆扩土的。有一句话,你得记着,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这句话,如樟是知道的。意思是,太心软,就不能管理军队;太感情用事,就不能拿大主意;太仗义了,就不能管理财物;太慈善了,就不能去做官。”李如樟说罢,却挠了挠头,疑惑道,“爷,小的以为,所谓慈不掌兵,和您做的不是一回事儿吧?”
“我没说这是慈不掌兵啊?”陆准摊手道,“我在教你,善不为官!如樟,你要是以后只想做个小小的总旗官就够了,那我不教你这个。但只要你有守备一方的想法,就必须先学会这个!做将军,做大明的将军,只懂打仗会被人饿死、困死,就像门口的那位一样。打仗打得不只是谋略、战法,打得是粮草!懂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老祖宗教的。所谓粮草,掌握在谁的手里?不在武将手中!只会当将军能行吗?文官可以只懂文的,但武官却必须文武双全才能活下去,懂不懂?”
“是,小的明白了。”李如樟回答道,他的声音闷闷地,听懂了,却还是不肯理解。
陆准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但李如樟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戚继光给张居正通风报信,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拒绝陆准的好意,推开这根伸过来的橄榄枝,那对于陆准来说,他就是敌人手中的武器。冻死他的人,跟陆准有什么关系?
李如樟自以为自己想的是对的,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后半夜,一封京中传来的急报,却让事态再一次发生了变化。陆准被李如樟叫醒,看过书信,便吩咐他将戚继光单独叫进了营帐中。
“戚将军,你可真够意思!”陆准冷笑着,将手中的书信拍在戚继光的面前,“我担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你解决棉衣的问题,处处替你戚将军考虑。想不到啊,真想不到,前两日我还疑神疑鬼,生怕自己冤枉了你。现在好了,你的主子在京里搞出大动作啊!要不是老子早有准备,他差点儿掀了我的老巢!来,戚将军,您来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戚继光惊愕的拿起书信上下扫了一圈,大略看明白了事情,顿时大惊失色。他这样只知道带兵打仗的将军,是绝对想不到,自己的一封密信竟然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的。
这件事情的起因,其实要从陆准刚刚接掌京营的时候说起。那时候,以陆准为幕后老板的汇通票号就已经几乎包揽了半个大明的税粮运输。胆大包天的陆准暗地里操作,将粮食掉包,导致户部的存粮尽是发霉变质无法食用的陈粮,而给京营将士发下来的粮食却是上好的新粮。这样的举措固然造福了京营将士,但要知道,在京官员的俸禄也要从同一个库里出。
张居正刚刚推行了新政,由于国库银子、粮食的不足,而想出了办法,变本加厉的折俸,来减少国库开支。到了发俸禄的时候,官员们看着手中的胡椒、苏木,发霉变质的粮食,小块劣质的碎银,平日里喊着清正廉洁的官员们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然,陆准即便胆子再大,也不会把所有的新粮都换走,但总归是换走了很大的一部分。这就造成了有人拿到的是新粮,有人依旧新旧掺半,还有些官微职小、人缘不好的倒霉鬼,拿到的全是不能吃的旧粮。这么一来,有些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