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厅的隔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天幕上渐明的星辰,波平如镜的水面上影着无数花船斑斓的人越来越多了,画舫中热闹非凡,惟独这一间花厅却很清静,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建造,外面喧闹的人声丝毫传不进来,只有清灵如水的桐琴声响,缓缓自房间西侧的一挂朱帘后传出。
“你真的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大宋之民了吗?”老人长叹道。
“我本就不是大宋之民。”白衣男子平静的说道。
“看来金邦待你很好。”老人笑了笑。
“金人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白衣男子说道,“宋人视我如草芥,我自视宋人如蝼蚁。此次引兵南下,恨有妖孽作怪,未能破城,攻败垂成,可谓平生又一大恨。”
“你的恨太多了。”老人转头看着白衣男子,“这样不好,仇恨会毁灭一切,包括你自己。”
“是吗?”白衣男子望向窗外,看着红绫踏月而舞。
“年轻真好啊……”老人喃喃的说,不知是自语还是说给来人听。
“我已经不年轻了,是三十出头的人了。”白衣男子说道。
“比我这老头子如何?”老人扬起眉毛,“也是壮年,腿脚还灵便,哪里都走得……”
“我是四海无家之人,比不得苏先生,富甲一方,可以过安稳的生活……”白衣男子轻声道,“人的命运,终究是不同的……”
“你要想选择富足安稳的生活,现在就可以。”老人看着他,恳切的说道,“还有,红绫……一直在等你。”
“我明白苏老你的意思,在这里多谢了。”白衣男子望着窗外,“我这次来东京城,也是为了红绫……”
“为了红绫?”老人冷笑了一声,“你可知金人一旦破城,如她这般的女子,会是何等样的凄惨下场吗?”
“我已向大太子禀明,届时自有人会保全她。”白衣男人平静的说道,“我给定的破城之后处置女人方略中,主要是针对赵官家的,让他们那些皇亲贵戚的女人都用来充抵金银,价格是帝妃每口折抵金两千锭,御嫔、帝姬(公主)、王妃每口折抵金一千锭,宗姬(亲王之女)折金五百锭,族姬(皇族之女)折金二百锭,宫女、宗妇折抵银五百锭,族妇、歌女折银二百锭,良家妇女折银一百锭,伎女折银五十锭。可惜……”
听了白衣男人的话,老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真是好狠!”
“宋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报之,如是而已。”
“纵是赵官家不济,这城中少说也有几十万百姓,绝不会束手待毙,金人纵能破城,想要夺取子女金帛,也绝不会轻易得手!”
“上次围城,苏老也见到了,金人索要之金银牛马,赵官家可是送去了不少,当中应有苏老所有吧?”
老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对于上一次在战事犹有可为之际,皇帝赵桓为何热衷于同金人和谈,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而金人则狮子大开口,极尽勒索之能事,竟然索要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牛马骡驴各一万头,丝绸表缎一百万匹,为了满足金人的条件,皇帝赵桓下令在城中大肆搜刮,上至天子的衣物、车马、宗庙祭器,下至城中富户和一般市民家里的金银之物,好不容易凑了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四百万两,东京民间为之一空。
在那次大搜刮中,万花楼自然也未能幸免,好在苏老事先有备,因而被强搜去的金银并不算多,但也是很大的损失。
对于“金人外公”王时雍和“四尽中书”王孝迪等负责搜刮的奸臣,东京城可以说人人切齿。
“如今金人败走,你的筹谋已然落空,只怕在金人那里,也混不下去了吧?”老人冷冷的看着白衣男子,“所以才又偷着回到这东京城?”
“非也,这一次不过是因那妖人作怪,小有挫折而已,我杀了那妖人便是。”白衣男子转过身来,看着老人,“他猖狂不了多久了。”
“呵呵,传说他是上仙‘麒麟仙人’下凡,来拯救大宋江山百姓的,这东京城里官民人人崇敬,你却说是妖人,他一人灭掉上万金兵,法力无边,你不过是一介凡夫,再有能为,也断然不能和神仙相比的。”老人冷笑。
“什么‘麒麟仙人’,不过是一个会飞空幻化的妖孽,他去袭营时,我便和他交过手,给了他钻脑一箭,可惜射得稍微偏了些,侧贯其面,即便如此,也令他重伤不能吐火,狼狈逃蹿。”白衣男子答道。
老人闻言眼中闪过惊异之色,不过他突然注意到白衣男子轻咳了几声,面上现出了一丝痛楚之色,不过转瞬即逝。
“他既然受伤逃跑了,那金营为何又会燃起大火死伤万余人?金兵又为何要退走呢?”老人还是冷笑,“我想,就算你所言是实,那他受伤一定不重,又能很快复原,于是又回来大杀一场,你们抵挡不住,才是实情。如若不然,以你的能为,是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吧?”
白衣男人面色变得通红,正要说话,才一张口,便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不甘的抬头望着窗外,竟然晕厥了过去。
晚风拂来山花芬芳的气息,江面上有薄薄水雾升起。从画舫上望向湖心的月影,踏月起舞的女子身影翩然如燕。罗带的末端不时垂入水中,旋起带出朵朵水花。
舞步渐快,和着画舫中的奏乐,月影上只见飞扬的红色裙裾和墨缎般飘起的长发。
眉目如画的女子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