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偃武初闻此言先是一怔,然后愕然的看着兰子义,他痴痴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许久之后,张偃武才像是接受了什么一样,叹了一口气,他脸上的表情因为肌肉的松弛而不再绷紧,但这并非是因为他放松了下来。
兰子义不用去看都可以感觉到张偃武现在的那股无奈和焦躁,张偃武不是放松了下来,他是放弃了,他现在被命运按在地上,而他也放弃了挣扎。
张偃武开口对兰子义说道:
“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
张偃武这句话说罢便与兰子义同时陷入了沉默中,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望着西山上渐行渐远的落日发呆,好像这样他们也能随着落日一起远去,不用再去考虑身后的尸山血海。
但现实之所以为现实正是因为它并非人们心中臆想出来的东西,它有迹可寻却无法抗拒,尸山血海就在兰子义与张偃武身后,他们可以选择无视,可以选择遗忘,只是他们永远不能让这件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消失,而这件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会引出一连串的事件,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必须为此负责,无法逃脱。
这不,鱼公公已经骑着马来到了两人跟前,纵使兰子义与张偃武想要观赏落日消遣,鱼公公也要被时间强迫着去推动接下来的事情,这就是命运。
在台城卫的护送下鱼公公催马疾驰而来,他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观赏风景,所以他勒停了战马后便立刻翻身而下,同时讽刺地说道:
“你们两个像对小姑娘一样肩并肩坐在这里干什么?知不知道自己是大正的爵爷,是出来带兵的?”
鱼公公奸细的嗓音将已经神游物外的兰子义和张偃武拉了回来,张偃武本就对鱼公公刚才见死不救的行为不满,现在被搅扰的清梦自然更为恼火,他没管身后鱼公公,依旧盯着西边的山头,有一出没一出的说道:
“我在观赏落日。”
鱼公公听到这话来了劲头,也不知他是生气还是被逗着了,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偃武,似笑又嗔的骂道:
“好你个张偃武,看太阳?现在太阳都落山了你还有什么可看的?屁股后面将士们的尸体都没人收,你却在这里看太阳?
还不回去带队收拾战场?“
张偃武听到鱼公公尸体的事情,脸颊上的肌肉不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还好他是背对着鱼公公,鱼公公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接着张偃武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拍屁股,对鱼公公装模作样的做了个揖,然后说道:
“回公公的话,偃武今日劳累一天,脱臼的肩膀疼得要死,收拾战场这种力气活,偃武是做不了了。
现在贼也退了,仗也打完了,我看我还是回京早些休息,免得我这条胳膊没法再用。“
说罢张偃武便头也不会的朝自己的战马走去,待他翻身上马后只对兰子义说了一句:
“卫侯!我们京城再见!”
然后便策马穿过站场,也不管后面鱼公公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鱼公公全程一直盯着张偃武,直到张偃武策马离开,在鱼公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情绪,太阳落山后天空阴阳交错的惨淡光芒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照的活像个阎王。
鱼公公望着远去的张偃武,恨恨的说道:
“好个张偃武,很有脾气嘛。“
早在鱼公公刚来说话那会,兰子义便已经恭恭敬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这半天里兰子义一直都侍候在鱼公公旁边,悄无一语。这时候兰子义听见鱼公公言中带怒,又看见鱼公公按在刀把上的手被捏的咯咯作响,兰子义觉得自己得替张偃武说两句,于是便道:
“公公息怒,张参军今日身没险境,眼里看见的全是死人,精神被刺激到了,所以才会如此出言不逊。“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一把推开手中的刀说道:
“我不息怒还能怎样?他爷爷是当朝太尉难道我还能杀了他不成?“
鱼公公说这话的时候音调极高,兰子义被鱼公公调门压住,不敢再言。
接着鱼公公上下打量了一下兰子义,然后问道:
“你在这里也是学着张偃武一样看太阳?“
兰子义心说其实是张偃武学他来着,可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于是兰子义换了个思路说道:
“我随公公出京苦战两个月,今日算是修成了正果,一时疲惫,便在此处落脚出一会神,再没有别的意思了。“
鱼公公听道“苦战两个月“这句话时,眉宇间多出了一份怜惜,望着这个从头打到尾的后生,鱼公公也没有心情继续发火下去,他换了个口气问道:
“你这么累,脚上还有伤,为什么不干脆跟着张偃武一并回京去呢?“
兰子义闻言作了个揖道:
“辑虎营尚在追击妖贼中,还未归还,剩下的战场也需要打扫,军务繁忙,子义不敢先走。”
鱼公公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向前走了几步,也学着刚才兰、张二人的模样眺首看着西山,说道:
“我也累了两个月了,要是我也能有机会看看风景该有多好。”
兰子义朝着鱼公公微微保持鞠躬的样子,同时他也瞥着眼睛看着鱼公公的背影。兰子义心说要是他鱼公公有心赏风景,早就赏了,那会问出刚才那么一长串的话来?说到底还是鱼公公没有那个风雅劲嘛。
盯着西山盯了半天没有盯出什么名堂来的鱼公公没兴趣继续发呆下去,他想了想后问